张御史自那天突然传唤许梁后,连着几日也没在找许梁的麻烦。许梁乐得自在,躲在许府的实验室里与军火处的那些人试验由陈瑜和王大壮等能工巧匠打造的小型号佛朗机子母炮。
路过许府的百姓时不时地能够听到许府里传出一两声大号爆竹似的炸响,几名路人好奇地在许府门口探头探脑,很快便有许府的家丁出来将人驱散。
平凉知府衙门里,佥都御史张年运受了刑部尚书乔允升的启发,这几天忙着安排人手,调查整个与王公公的死有关的事情,又亲自去了趟静宁城,查看了事发的那处陕长的陕谷,传唤相关的人员问讯,接连几日忙碌下来,张御史一脸沮丧地回到平凉府内。
耗去了六七天时间,张年运没有查到半点有用的线索。在与平凉知府张凤奇关起门两人密谈一回后,张御史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张御史转而去找刑部尚书乔允升,向他讨一道手令,令许梁移交被关押的涉事安东中卫的卫所官兵。
乔尚书自然满口答应,手令瞬间写就,交到张御史手里,又匆忙地绕过他,急急地赶着出门赴宴。
看着乔尚书匆匆离去的背景,张御史有时候真要怀疑崇祯皇帝把这位爷送到平凉来查案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自始自终,王体乾的案情,都是张御史一人在忙活。
四百名面黄肌瘦的卫所官兵顺利地移交到了知府衙门的牢房里,由钦差带来的京营官兵看守。张御史又是连着几天审讯,依旧毫无所获。
张御史都快要绝望了,再一次撞见乔尚书红光满面地出门赴宴,张御史终于忍不住了,拦住乔尚书道:“部堂,眼看这都十二月了,案情毫无进展,下官心中着急。部堂您是不是抽空也关心一下案情。”
张御史挡在面前,乔尚书不由得无奈停住脚步,他仔细看张御史一眼,拍了拍张御史的肩,鼓励道:“年轻人,好好干,本官看好你。”
张御史四十多岁,乔尚书也才六十出头。六十出头的乔尚书拍着四十多岁的张御史,叫他年轻人……
张御史哭笑不得,拱手诚肯地道:“部堂,您别开玩笑了。”
乔尚书再次认真地看着张御史,叹了口气,道:“张大人,你看看本官,本官今年都六十二了,即便身子骨再硬朗又能在朝庭上呆几个年头?圣上派老夫来这里,说是查案,其实就是散散心。查案这种事情,若是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年,老夫也会如你这般干劲十足,至于现在嘛,这事就全权由你负责了。张大人你就大胆地查,本官就在背后全力支持你。”
张御史没想到乔尚书是这种想法,虽然不知道崇祯皇帝的真实意图,但乔尚书是正二品大员,六部堂官,身份地位与张御史高了不只一点半点,乔尚书硬要这么说,张御史也只有听命的份。
“只是,下官才疏学浅,能力不足,怕是要辜负部堂你的信任。”张御史道。
“唉,”乔尚书眉头微皱,决定还是提点张御史几句,便问道,“最近许梁在做什么?”
“好像……也没干什么。”张御史迟疑着说道,“那日问话之后,许梁他便躲在许府里,连着好几天没出府门一步。里面时不时发出些稀奇古怪的声响,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乔尚书道:“张大人,要查清一件案子,眼光不能光落到一个人头上。许梁这人鬼精鬼精的,他知道你盯着他,便故意老实地呆在许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咱们耗时间。然而他本就是平凉府的同知,咱们却是京城来的,他耗得起,咱们总不能为了这一件破案子在平凉呆个三年五年?”
“部堂您的意思是让下官将调查的范围扩大?”张御史问道。
“与其盯着许府那潭子死水,倒不如换个地方大范围撒网,是好是赖总能捞着点东西。”乔尚书道。
“下官明白了。”张御史道,随即又迟疑着问道:“可若是到最后仍是没什么发现,那又该当如何?”
乔尚书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提高声音训斥道:“张大人,若是最后没查出问题,那便说明王公公的死纯属意外,据实上报即可!”
听了乔尚书的话,张御史似有所悟,却想到如果最终没有找出什么证据,不能往许梁身上栽赃点罪名上去,不由得又有些遗憾,一路沉思着往里走,迎面又遇到个蓝袍的官员。
“见过佥都御史大人!”那官员叫道。
张御史微微一点头,忽地想起眼前这官员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恍然记起这官员正是前几天与自己在过道上相遇的那人,不由问道:“咦,你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下官平凉同知陆一发。”陆同知拱手微笑道。
“噢,原来你也是平凉同知!”张御史恍然道。
陆同知脸色涨红,愤愤然叫道:“钦差大人说得甚是,下官这同知的份量自然无法与许大人想比。”
张御史听着,才知道平凉府的两位同知之间,关系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友好。忽的记起乔尚书的话,既然要构陷许梁,能从许梁的对手那里下手那是最好不过了,他打量着陆同知,说道:“陆大人今儿有空吗?本官查案过程中遇到了些难题,正要找个人讨教一番。”
陆同知脸上隐约有激动之色,作揖说道:“能够为钦差大人分忧,是下官的福分。”
张御史听了,暗道有门,便摆出最温和的笑脸,招呼着陆同知回到自己的房里。
分主宾落坐,着侍卫奉上茶水,张御史随意地找几条审讯过程中的小事情与陆同知探讨,言语之间竟然发现这位陆同知对平凉的情况非常熟悉,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另一位同知许梁很不服气。
张御史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想法,便故意说些称赞许梁是能臣干吏的话。
果然,陆同知涨红了脸色,愤愤不平地叫道:“钦差大人若是对许梁这人做如此评价,那便大错特错了!”
“哦,这是为何?”张御史故意惊讶地问道。
“哼,许梁这厮,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陆同知拍着桌子骂道,“张大人远在京城,兴许对许梁的为人品性不够了解,下官在平凉为官十多载,亲眼看着许梁短短两年时间从小小的镇原知县发展成现在的平凉同知。张大人莫要被许梁忠厚老实的外表所蒙蔽,其实许梁这人,最是虚伪狡诈,两面三刀。”
“呵呵,看来陆大人对许大人成见很深哪。”张御史呵呵轻笑道,起身上前将房门关上了。
陆同知见状,心里就更放心了,声音就更大了,怒骂道:“非是下官喜欢在背后诋毁人,钦差大人若是与他处事久了,便会发现下官今日所言非虚。就说钦差大人此番查证的王公公的死因一事吧,哼哼,下官就一直在怀疑很可能是许梁动的手脚。”
张御史悚然一惊,心中暗喜,脸上却正色问道:“陆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无凭无据的,构陷同僚,可是官场大忌!”
“呵呵,这事还用得着构陷?即便靠猜,也能猜到了。”陆同知冷笑连连,啐了一口,道:“许梁早不归,晚不归,偏偏在王公公出事那天一早,便急急地率军返回平凉,如此急于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御史心中喜色更盛,急切地问道:“陆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陆同知白眼一翻,鼻孔朝天,哼道:“直觉,男人的直觉!”
张御史一个趔趄,差点没吓趴在地上,心中恼怒,这陆一发是不是闲极无聊,特意跑来消谴自己?然而陆同知的下一句话,便打消了张御史要赶陆同知出门的念头。
“钦差大人应当认识安东中卫的指挥同知黄子仁,大人可知道黄子仁与许同知之间的密切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