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注意到赵永远的时候,赵永远早就看见了许梁。可以说,赵统领这辈子除了父母亲之外,便只对许梁印象最深了。
可以理解,赵永远在京郊外被一伙黑衣蒙面人杀了个措手不及,九死一生,身负重伤之下跳进河里才得以逃得一条性命,只是左脸几乎被对半划开,深可见骨,即便痊愈之后也留下了狰狞恐怖的伤痕。而最后赵永远借助韩世子在京城的力量,打探出这次暗杀的幕后主使之人居然是已经到平凉上任的许梁。
赵永远对许梁的恨意,顿时超越了他以往的任何仇人。
冰冷怨毒的目光停在许梁身上久久不愿撒去。
最后还是一身华服的韩王世子重咳一声将赵永远唤回来。“永远,稍安匆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咱们初回平凉,根基不稳,而许梁的势力如日中天,轻易不要去招惹他。”
赵永远恨恨地盯了眼许梁的方向,收回目光,垂下头拱手道:“是。”
韩世子点点头,又转头对另一名华服年青人,那年青人鼻梁上一块暗红的胎记,显得整个脸都极不协调。
“楼船,据本世子手下人传回的消息,你那妹妹楼仙儿就躲在平凉城里。”韩世子冷哼一声,眼里泛起冷芒,“如此桀骜不驯的女子,本世子是消受不起的。你只要从你妹妹手上将那东西取回来,本世子便对她大闹婚礼的事情不追究,楼公子与本世子还是多年的好朋友,如若不然,休怪本世子棘手摧花了。”
楼家大公子楼船满脸虚汗,讪笑道讨好的地道:“世子息怒,在下也没想到舍妹会行事如此鲁莽。世子放心,只要在下找到仙儿,必将她绑来给世子,任你处置。”
“哼,”韩世子又是一声冷哼,满是威胁地对楼船道:“本世子给你五天时间,将那东西找回来,否则,你该知道是什么后里。”
楼船脸色一变,汗如雨下,连声称是。
许梁其实并没有完全认出赵永远,因为赵永远相貌改变太大了些。自然也不知道韩王世子已经到了平凉城中。
许梁对罗百贯选中的宅子相当满意,当即要铁头去采买一些日常用具,花卉盆景,又命人将平凉府后院的东西搬进新宅,顺道也把在里面养伤的楼仙儿接进府来,又买中来几名侍候的丫环。这一通忙活布置,虽说不需要许梁亲力亲为,但对新宅子的布置还是花去了两天时间。
两天过后,许梁才正式搬进了新宅子里去。
也就是在这一天,接替张凤奇固原知州的人选出炉了,任许梁打破脑袋壳也想不到,工部主事陆澄源会空降固原,成为从五品的固原知州。而接替黄道周的人,居然是原陕西道监察御史史俊生。
贺诚也没按许梁的建议出任崇信知县,而是在镇原县升了县丞。
陆澄源和史俊生的到任,令许梁如同兴致正浓的酒桌上突然吃进去一只苍蝇般恶心。
史俊生就不说了,许梁能够进诏狱,全是史俊生的功劳。
而陆澄源呢,许梁与他的恩怨,那真可谓是源远流长,罄竹难书。
放这两个与许梁不对路的人到平凉府来,可见当今崇祯皇帝和朝中大臣们有多么见不得许梁好。
许梁很气愤,对崇祯皇帝的这次安排,可以说是刻薄寡恩到极点。
气愤中的许梁觉得是时候向朝庭表明一番自己的态度,不然崇祯皇帝和朝庭会以为他许梁是这么好打发的一个人。
是以,新上任的平凉知府张凤奇主持召开了几次会议,许梁都因“病假”中未参加。尽管知府衙门的人还看见许同知会议当天兴致颇高地去逛了趟鸟市,买回了两只价值不菲的八哥。
由于许梁的缺席,张知府的许多需要用到各地驻城守军的事情便落实不下去,没办法,平凉府境内,除了固原州外,其余的各县城都由梁军驻守,想动梁军?你有许将军的手批么?没有?那就对不住了,恕难从命。
张知府郁闷得不行。
八月二十八这一天,张知府再次召集了平凉府治下的各县长官到平凉知府衙门开会,商讨追缴钱粮的事情。
这说起来还是七月十九日发生的事情,当时南京户科给事中陈饶向崇祯皇帝上书,说什么因为天启年间各地都免了很多地方钱粮赋税,导致现在各地的军营卫所当兵的都不能按时领饷,各地拖欠饷银严重,士兵士气低靡,希望崇祯皇帝追缴各州县拖欠的钱粮。
崇祯皇帝刚登基不久,业务还不太熟,见了陈给事中的奏折,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利国利军的大好事,便准了,着户部行文各地,追缴天启年间至今亏欠的钱粮。
公文发到平凉府的时候,许梁正忙着对付流贼军队,看过公文冷笑了两声便将它束之高阁了。
现在张凤奇当了平凉知府,便旧事重提,又拿出这张公文来说事。目的嘛,自然是希望从中捞些钱粮出来,好发展发展自己的势力。
会议开得异常沉闷,张知府将追缴钱粮的事情一说,各州县的官员都不吱声,新任的平凉推官黄道周则明确反对追缴钱粮。
结果被张知府摇着公文冷嘲热讽地说一顿,又搬出户部和崇祯皇帝的名头来,将黄道周驳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张知府洋洋得意地看眼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的平凉推官黄道周,扫一圈沉墨是金的诸知州知县,便命户房的书吏将天启年前各州县免除的钱粮总额念出来,以便给各州县安排追缴的任务。
那户房书吏捧着本厚厚的帐本正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地念着钱粮数额,忽听得堂中一阵骚动,抬眼一看,生生停止了念叨,目瞪口呆地看着闲庭信步般走进大堂来的那名身着绯红官袍的年轻官员。
许梁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在堂中左首第一个空位子上轻轻落座了,朝周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官员们作了个罗团揖,“各位大人,早啊!”
众官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拱手陪笑道:“许大人早!”
“各位都吃过了么?”许梁又东呵呵地问。
“呃……吃过了,吃过了!”众官员又陪笑道。又有一官员顺嘴问了句:“许大人您吃过没啊?”
“啊,我哪?”许梁笑得就更畅快了,眼睛都乐成了一条缝,呵呵笑道:“我自然也是吃过了的。早上连吃了两个包子,三个馒头。这位大人,你早上吃了些什么哪?”
“我……”那官员没成想许大人今儿个兴致这么高,居然煞有其事地问起早饭吃什么来,一时犹豫着该不该往下接,因为他看到堂上的张知府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好在张知府马上就给他解了围。
“嗯哼!”张知府重重地咳一声,沉声朝许梁道:“许同知不是已经病了么?前些天还听府上人回报说病得都快下不了床了,怎的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么快便好了?”
许梁哂然一笑,“府台大人见笑了,本官这病是心病,心气顺了,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这么说许大人今日心气顺了?”张知府问道。
“哪能呢。”许梁摇头,朝张知府似笑非笑地道:“有张大人您在这知府衙门里坐着,本官这心气怎么能顺得了!”
张知府脸色更就黑了,冷哼一声。众官员听了许梁这话,一时震惊不已,张凤奇抢了许梁的知府官位,这在平凉城内几乎是妇孺皆知的事情。然而事情是这样,心里头知道就可以了,绝不能当面说出来。
许梁今天当着众多平凉府官员的面说出来,无疑是与张凤奇彻底撕破脸皮,明火执仗对着干了。
张知府胸膛急剧起伏,脸色涨得通红,怒气越来越盛,看样子马上就要暴发了。
这时,回护张知府的急先锋出场了。
“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新任的固原知州陆澄源朝上首的张知府拱手一礼,对着张知府目不斜视地冷声叫道:“张大人乃是圣上钦封的平凉知府,官居正四品,许大人可仅仅是一名从四品的平凉同知,如此顶撞上官,说不得本官便要参你个不敬上官之罪!”
许梁循声看去,见是那个久违了的老冤家陆澄源,不由悖然大怒,砰地一拍茶几,指着陆澄源骂道:“我当是哪里来的疯狗在那乱吠乱叫,扰人清静呢!原来是工部主事陆大人哪?本官就奇了怪了,你不在工部好好地替朝庭砌墙码砖块,跑平凉来干啥?找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