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县所说的那栋宅子位于东门街西把头。王知县见许梁答应了入住,特意给许梁三天假。
许梁叫上铁头,打点好行装,其实也就三四个包裹,关严实了那座小房间的院门,两人来到那栋宅子前。那是座占地极大的宅院,正门外便是东门大街,进门两侧便是游廊,当中便是穿堂,穿堂而过,对称地建了四间小房,小房后面便是正堂大院,正面三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正堂背后,一扇半月形拱门,将正堂和宅院后面的竹林隔开。
许梁一边走,一边看,心里头满意极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和铁头绕着宅子各个房间都走了一遍,不由感叹古人住宅建的奢侈,随后就看着满地落叶杂草发了愁,这么大一幢房子,光靠自己两个人清理收拾,岂不得累死?
许梁怀里揣了银两,把恋恋不舍还在看房间的铁头拉了出来,将银子往他手里一塞,命令道:“阿铁,你现在就出去,想办法买两个使唤丫环回来。”
铁头这回答应得十分爽快。揣了银子出去,两个时辰不到就领回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子,那两女子,面黄肌瘦的样子,看穿着服饰,多半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上的粗布裙子都打了补丁。许梁见了大为意外,受了那两上青涩丫环半生不熟的一礼后,拉过铁头,悄声问道:“你打哪弄来的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不会半路抢来的吧?”
铁头摇头,从怀里摸出两张契约,递到许梁面前,说道:“少爷放心,这两人是铁头早就打听好了的,他们父母也同意了,您看,契约都写好了。”
许梁接过来,看了看,见果真如铁头所说,当下大为赞赏地夸了铁头一番,对那两个新来的丫环说道:“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以后就是我许梁府上的人了,你们放心,只要好好听本少爷的话,用心做事,本少爷是绝不会亏待你们的。”他看向其中一个瓜子脸的丫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环紧张地低声回答道:“回少爷的话,我,啊不是,奴婢叫小凤。”
许梁眉头一皱,又问另一个,“你呢?”
另一个丫环看上去要大胆些,脆生生答道:“俺爹都叫俺翠花。”
翠花?上酸菜?这都什么名啊。许梁哀叹一声,想了想,一指那瓜子脸的,说道:“你们已经入了许府,这名字得改改,你就叫春儿,”又指着另一个道:“至于你嘛,就叫夏儿吧。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少爷!”这回两名丫环异口同声地答道。
“嗯,好!”许梁满意地一点头,朝院中地面上满地的落叶一指,威严地发号施令道:“现在,本少爷命令你们,好好地把我们家这院子,房子好生打扫一遍。”
“是!”两名丫环应了声,便四下里找扫把抹布打扫起来。许梁站边上看了会,暗道这铁头还真会挑人,看这两个瘦弱的身子,一个拿扫把,一个提桶子拎抹布,干得十分卖力,再看那架势,分明以前就干惯了这活啊。
天将黑的时间,这属于许梁的新宅子才算有些样子,许梁眼见天快要黑了,便叫停了众人,又让铁头上街叫来饭菜,四人围坐了一桌子,吃了在新宅的第一顿饭。
第二天,许梁醒来后又要招呼大家再接再厉,再次开展大扫除工作,只听得大门处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春儿上前把门打开,见了屋外的情形,一激灵,慌忙地关严实了大门,转身一阵风似地跑到许梁面前,语无伦次地说道:“少爷,不,不好了,门外来了一大群官兵,像是来抓人的……”
许梁顿时眼就瞪圆了,这才刚住进来就来了官兵?许梁疑惑地走到大门前,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一看,顿时鼻子都快气歪了,门外边哪里是什么抓人的官兵,分明是县衙的同僚上门拜会嘛。
许梁招呼铁头一声,将正门大开,对着门外台阶下惊疑不定站着的一众建昌县同僚抱歉地说道:“哎哟,原来是葛大人和诸位同僚啊,快请进快请进!”
葛主薄见了许梁,怪异地一笑,说道:“哎我说许老弟,刚刚我敲门,结果一个女子开了门又立马关上了,害得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呢,现在见着许老弟本人出来,我这悬着的心才放下啊,哈哈。”
许梁尴尬地笑,客气地将一葛主薄和一众六房主事,书吏迎进门去。
“许大人!”
许梁回头一看,吏房主事宫德言毕恭毕敬地站到自己身后,微躬着腰,递上一个红纸包住的信封,忐忑不安地说道:“下官听说许大人搬了新家,特地赶来贺喜,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许梁大感意外,见宫主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乞求之色,略一犹豫,哈哈一笑,亲热地拍着宫主事的肩,说道:“宫主事何必这么客气,你们都是同僚,日后还是要互相帮扶地嘛。”
“呵,是是,”宫主事暗暗放下心来,哈着腰连声说道“以后下官必定全心全意听从许大人的吩咐。”
“哈哈。”许梁畅快地大笑,拉着宫主事的手一同进了大门内。
葛主薄一行人进了门,却没敢进正堂,站在院中互相说着闲话。
许梁暗自奇怪,待抬头一看,只见春儿和夏儿正站在叠起的长凳上对着正堂那两扇朱漆的大门擦得正起劲。许梁心里一阵哀嚎,讪笑着对葛主薄等人说道:“呃,呵呵,那个许某刚搬来这里,许多地方还没清理出来,这府里,嘿嘿,着实有些凌乱,倒让诸位同僚见笑了。”
“哪里哪里。”几个主事,书吏连连拱手,陪着笑脸说道。
葛主薄见许梁这里确实是没法招待客人,便说道:“诸位,我看这许大人今日也特别忙,我看我们就不要妨碍许大人整理新居了,诸位衙门里也各有一堆事情,你们看是不是早些回衙办事啊?”
“啊,葛大人这一提醒,下官倒想起来了,衙门里还一宗公文没有处理呢,许大人,下官这就告辞了。”工房主事恍然大悟似地说道,将一封红信封塞给许梁,便告辞。
当下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纷纷将贺礼奉上,各寻理由告辞。
许梁手里拿了一沓红信封,见七八个上门的县衙官吏转眼间走得一个不剩,回头看见那两个丫环还站在凳子上卖力地对着那正堂门窗又擦又抹,大喝一声:“都别擦了!”
院子里,许梁声色俱厉地教训着一脸无辜表情的春儿和夏儿。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做为许府的丫环,来了客人是不是应该赶紧给客人上茶水?啊?你看看你们两个,刚刚来了那么多人,你们就不知道停下来招呼客人要紧?还站在凳子上擦门窗?把个正堂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几位大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少爷,”春儿喏喏地小声说道:“春儿是想,让来的人看看,少爷您找的丫环是多么听话。”
“我谢谢你了!”许梁左手点着春儿的脑门,把个春儿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少爷我就不说你了,让你去开个门,你倒好,见了几位大人居然就吓得立马关门,还跑回来喊官兵来了?你们没见过官兵哪,哪有奉着礼金上门抓人的?”
春儿一缩脖子,委屈地说道:“春儿是没见过官兵哪,从小到大,春儿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里长大人了,呜……”
春儿一哭,那边夏儿也跟着抽抽嗒嗒起来。
面对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小丫环,许梁是有气无处发,眼光四下一转悠,却见铁头抄着双手乐呵呵地站台阶上看戏。
许梁顿时想起铁头这个罪魁祸首,瞪着他恶狠狠地叫道:“阿铁!你小子给本少爷听好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三天之内,我要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学会怎么在许府里当丫环!”
铁头没想到这么一桩难事扑楞楞地就飞到自己身上,当下急愣愣地道:“少爷,这个,我,我也不会啊!”
许梁气得差点跳脚,又要开骂,只听得从大门外探进个人头,迟疑地问道:“请问,这是许大人家么?”
许梁没好气地看着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丁打扮的男子,喝道:“找本大人什么事?”
“哎,阿九,怎么是你啊?”却是铁头看见来人,惊得叫道。
那家丁见了铁头,又仔细看了眼许梁,当下兴奋得一扭头朝身后大喊道:“老爷,找着了,三少爷果真在这里!”
许梁听得一头雾水,扯过铁头,问道:“你们认识?”
铁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呢,一声威严的声音传来。
“梁三儿!”
许梁抬头一看,门外抬脚进来的,正是许府大老爷,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许常昆。
许梁惊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