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戴维斯的目光不再浑浊,而是锋利,如刀剑一般锋利。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从月光城拐走孩童,顺利送进魔法飞艇,藏匿于底仓,而不被发现,又或者说,是不被告发,你觉得,能做到这些的,会是一群人贩子该有的能量吗?”
不等他回答,我笑着摇摇头,道:“别说只是一群人贩子,就算是一般贵族,也做不到,除非地位达到一定程度的大贵族,前提还得是月光城本土大贵族。”
“但你有所不知,月光城本土大贵族的家教极严,莫说绑架贩卖孩童了,便是做一些不符合身份的违法乱纪的事情,都有被逐出家族的可能,享受着庞大资源,无上权力的他们,怎么可能会为了贩卖儿童所能获取的区区蝇头小利而担着被家族除名的风险呢?他们又不是傻子!”
“所以,在缉捕完所有人贩子及其同伙后,我就按中派人调查,调查所有可疑人物,包括皇族阶层,贵族阶层,平民阶层......说来有趣,在这个调查的过程中,我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些反叛贵族的底线,结果掀起了滔天巨浪,这股巨浪倒是搅得我有些手足无措,却也成功避开了你对我的怀疑,我说的对吗?”
约翰·戴维斯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喘着粗气,咬紧钢牙,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
“别激动,还没完呢”我摆摆手,笑道:“正是由于你对我警惕的放松,才使得你并没有摧毁那份与人贩子有关的文件,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销毁它,而是把它藏进你办公室左手边第二个抽屉的暗格里。”
我故意沉默,吊他胃口,直到约翰·戴维斯握住铁栏杆的双手,血管高高隆起,如颤抖的蚯蚓般为止,才又继续道:“因为这是一张筹码,不,这一沓文件,都是你的筹码,是你打算在退休以后,依然能够维持家族屹立不倒的筹码!”
“约翰·戴维斯,你真是个既现实又有趣的人,你鄙视自己的父母,鄙视自己的祖国,不远迢迢,跑到艾瑞城打拼人生,在你风生水起,本应安坐于硕果上享受人生浮华时,却偏偏贪得无厌,想要强占杜威大师的劳动成果,结果偷鸡不成反蚀米,然而即便这样,你依旧不肯死心,还想借着手头资源,对杜威大师进行更加狂热的报复,第二次交锋你看似赢了,其实输的更加彻底。”
轻笑一声,我道:“戴维斯啊,你是冲动易怒的未成年吗?那个时候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就算每当爷爷,孩子也不小了吧,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竟然还这么不理智,你这把岁数该不会都活到狗肚子里了吧?”
“呐,这些往事就不提了”我好似在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叹息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不忠于月光城也就算了,你怎么对艾瑞城也同样不忠呢?那可是你一直向往,并为之奋斗的梦想的国度啊!”
“你在担心什么?嗯?”凑近约翰·戴维斯,我沉声问道:“担心你的主子会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以后,把你弃置一旁?那些曾经受你欺辱,被你家族压迫的其他家族,会借机围攻你的家族?还是说,其实你所有的忠诚,都是装出来的,你从没打算效忠任何人,任何组织,任何国家,你所效忠的对象,只有你自己?”
听到这里,约翰·戴维斯突然笑了,满口白牙,亮森森的,挺骇人。
“长老大人”约翰·戴维斯沙哑道:“你,很了解我,真的很了解,比我的家人,都更加了解,比我的朋友,都更加了解,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幅度之大,就好像要把肺子咳出来般。
“水”我吩咐道。
很快,就有侍卫端来一碗清水。
约翰·戴维斯也不客气,端起碗,咕嘟咕嘟灌了好大一口,结果灌得太急,一口水喷了出来,直接喷湿了我一条裤腿。
他没有道歉,而是抹了抹嘴,继续喝水,直到把碗里的水统统喝光为止。
深吸口气,他靠在铁栅栏上,似在休息。
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悦耳多了,但依旧沙哑:“长老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我?”
“哦?为何啊?”我笑问道。
“因为,你和我很像,无论是从性格,还是从本性......”
“打住,我有效忠的人,我效忠于杜威大师,效忠于两位陛下。”
“更效忠于你的家人,对不对?”约翰·戴维斯侧过脸,望着我,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闻言我一怔,思忖片刻,道:“是的,我更效忠于家人。”
“那就没错了,长老大人,你和我......真的很像。”
约翰·戴维斯深吸口气,缓缓道:“我承认,我是个白眼狼,对父母不孝,对祖国不忠,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只忠诚于我自己,我也忠诚于我的家族,我忠诚于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妾室,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我的家族延续下去,而且是很好的延续下去。”
“我知道,卡特家族的族长在利用我,他们需要我这枚棋子,替他们弄到想要的东西,但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提高我家族在艾瑞城的地位!”
“你说得对,我之所以将部分犯罪过程详细的记叙下来,收纳入暗格,的确是为了作为筹码,威胁卡特家族继续维持我家族在艾瑞城的地位,但这一切,不都是我对家族忠诚的证明吗!”
“可是你的忠诚,是建立在破坏国家稳定的基础上,是建立在破坏其他无辜人类幸福的基础上......”
“我管不了那么多!”约翰·戴维斯嘶哑着嗓子咆哮道:“我只要我的家族好!只要我的家族好!只要我的家族好!!!”
他的咆哮声,不断回荡在牢房之中,仿佛被激起的波涛,久久不能平静。
沉默许久,我率先开口,轻声道:“可这样的家族,并不能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