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上的枭卫离岸边越来越近,他们挥舞着燕国的旗帜,岸上的石炮终于没有了声响。当靠近以后,雷星亮看到码头上聚集着一群渔民,手里都拿着雪亮的鱼叉。在岸边,还架着一门石炮,这门炮差点把他们的船给打翻。
近到声音可闻的距离,雷星亮站在船头高喊:“我们乃是燕国的官船!要在此登陆!为何开炮攻击!”
码头上,村长高喊回应:“不知官爷到此!误当成海盗,还请官爷恕罪!”
杨陌的船跟在雷星亮后面,也听到了岸上传来的声音:“果然被当成海盗了,这三界村的村民倒是剽悍,一言不合就发炮来打,这要是打中了,恐怕损失不小。”
枭卫的船和杨陌的船先后抵达了码头岸边,一群渔民举着鱼叉,刀枪雪亮地簇拥在一个老者身边,堵住了整个码头。杨陌、多狸和雷星亮等人上了岸,雷星亮等人身上的官服表明了他的身份,老者上前道:“不知官爷驾到,多有得罪。”
雷星亮听这老头说话懂些礼数,回道:“既然知道多有得罪,为何还围在这码头上,一个个拿刀拿叉的,还不退下,迎接我们的大人。”
王佑刚吩咐不要透露他的身份,所以雷星亮便称他为大人。他本以为这些渔民会放下鱼叉,让出一条道来,没想到这些人都不为所动,都看着老者。
老者道:“呃,不知各位官爷到本村有何贵干?今日乃冬捕开海之日,要祭海神,出海捕鱼,恐怕没有办法招待各位官爷。”
这老头面对雷星亮等一干官兵,竟丝毫不惧,不愧是在这三界之地,波涛海浪里讨生活的渔民,一个个骨头硬得很。
雷星亮怒道:“大胆刁民!敢开炮轰打官船,现在又阻拦官军上岸,我看你们这个村的人,是活腻歪了!”说着,雷星亮和身后的枭卫都抽出了刀,而渔民竟毫无畏惧反倒是挺叉向前,码头上一时剑拔n-ǔ张。
杨陌正想上前劝解,却听海上传来洪亮的声音:“是谁如此大胆,不将我大燕国的官军放在眼里!难道这三界村就是真的在三界之外,不受大燕国管束了吗?”
众人朝着海上一看,原来王佑撑着另一艘小船划到了码头边,见到渔民们和枭卫对峙,不仅怒从心头起,一阵猛喝。
船来到岸边,王佑走上码头,村长看着王佑,龙行虎步,一看就是大人物,上前行礼:“不知官爷驾到,多有得罪,我三界村乃一小渔村,村小民穷,还请官爷手下留情。”
王佑上了岸,听了老者的话,哼了一声道:“村小民穷?我看你们这石炮威力可是不小啊,差点就砸到那船上了。”
老者道:“我们将官爷们误当成了海盗,才不小心开了炮,幸好没有伤到官爷,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老头当真像个水里的泥鳅,滑不溜丢,带人堵在这码头上,既不放行也不阻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付欢怒道:“既然知道我们不是海盗,是燕国的官船,为什么还不让开!聚一批人在这里,是想造反吗?”
老者道:“不敢,只是今日冬捕开海,我们恐怕不能招待啊,还请各位官爷另寻落脚之地吧?”
原来这个村长是害怕这么多官军上了岸进了村,要村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这才一直拦着不放。杨陌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上前道:“这位老丈,我们这些人有些是官军,有些却不是。你只管放我们上岸进村,我们穿上自带了酒水干粮,不会占用你们一粒米一滴酒。”
听杨陌这么说,老丈的脸上显出犹疑之色,杨陌接着道:“我是墨门的武者,跟着我的人都是从云中城来的,墨门的人您难道信不过吗?”
杨陌这么一说,还掏出了墨门的器物,证明自己的确是墨门的人。老者的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忙道:“原来是云中城墨门的人!哎呀呀,正是有失远迎,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
和刚刚满口官腔的“多有得罪”相比,这回老者的口气才是真的,他不仅让渔民们放下鱼叉闪开一条路来,更是亲自领着杨陌进了三界村,反倒是把王佑一行人落在了后头。
雷星亮见此情形正要发作,却被王佑阻止,跟在人群的后面进了村。
老者带着杨陌等人去了村尾的祠堂,那里地方大,能临时住上不少人。一同去祠堂的还有那门墨门的石炮,老者摸着这门石炮道:“这炮放在这祠堂可是有三十年啦!三十年前,我还年轻呢,海盗来袭,是墨门的公输长老带着这尊炮到了我们三界村,帮助我们赶跑了海盗,还把这门炮留了下来,供我们自保!你看,到了今天,这炮还响着呢!”
老者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仿佛回忆起了三十年前,自己年轻的时候和这门石炮一起击退海盗的岁月。而杨陌听着老者的叙述也是感慨万千,墨门践行的理念,从未被百姓们忘记,而是在这小小的村落,有人聚落的地方生根发芽,帮助着他们的。
有了墨门的这层关系,一行人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到了晚间,这些渔民打渔归来,更是满载而归,给祠堂里的枭卫、武者以及龙卫送来了最新鲜的海鲜。这开海的第一捕,上来的都是最肥美的海产,不用特殊的烹调,水煮再加盐,就鲜美无比。
配上村里自己酿的糯米酒,在七曜岛上出生入死的一行人,当真是美到了天上。之前还剑拔n-ǔ张的一伙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吃着海鲜唱着歌了。
就连吃了不少宫廷御膳的王佑,吃了这充满大海原始味道的鲜物,都食指大动,只叹早先在皇宫吃的所谓河鲜都不过如此。
当然,受到最高礼遇的自然是杨陌,村长亲自为他开封了一坛贮存了十多年的老酒,加上今日为了现杀的猪做成的烤乳猪,这算得上是渔村的最高礼遇。
杨陌对此可谓受宠若惊,道:“老丈,您这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可受不起。无功不受禄,三十年前公输臣大叔帮忙打海盗的时候,我可还没出生呢。”
村长笑道:“哎,墨门对我们村的帮助可不仅仅是三十年前帮我们打走海盗。你看看,我们码头上的那些渔船,还有一些捕鱼的渔具,都是公输大侠帮我们做的。云中城还从我们这儿买鱼买虾,从来没少过钱给我们!可比那朝廷官府强多了。”
杨陌在云中城不管经济贸易,倒是不知道云中城的海货鱼鲜,有一部分就是从这三界村进来的。听村长这么一说,杨陌也只好却之不恭。
而一旁的王佑听了村长的话就有些不乐意,这三界村虽位于三界之地,但管辖权还是算在燕国头上,每年都要向朝廷缴纳渔税,是正儿八经的燕国子民。如今燕国的皇帝到此,被人阻在码头,反倒因为云中城的人才得以进村,村长还好吃好喝招待,这让堂堂燕皇的脸面往哪儿放?
不过王佑不好发作暴露身份,倒是多狸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有心戏弄王佑,便问村长:“老丈,这三界村是燕国的领土吧,怎么官军来了你们不让进,云中城的人来反而热烈欢迎呢?”
村长回道:“这云中城的人来,除了买鱼买虾,还会帮我们修船补帆,他们用墨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器械,修船修得可好了!修完就和新的一样!公输长老还为我们造了一台捕大鱼的器械。云中城的人对我们除了有驱除海盗的大恩,也有帮我们渔民生存的大德啊!这样的大恩大德,老朽拿一坛酒一桌肉招待,又算得上什么呢?”
村长这么一说,周围的渔民都纷纷赞同,墨可为听了也是连连捻须点头,这云中城的所作所为称得上是墨家典范。
多狸插嘴道:“那官府呢?”
村长的脸色一沉,接着道:“哼!官府的人到我们三界村来,除了收取渔税,便是强征暴敛,抢我们的船,抢我们的粮。说前方要打仗,要我们出船运粮。哎你说,我们这村都是些小渔船,能运什么粮?更不用说有些小吏巧取豪夺,明明上面收三分税,他偏偏收五分,中间这两分就中饱私囊。我们渔民在大海上,是用命讨生活啊!丰年还好,要是荒年,他们这样强夺,不就是要我们的命嘛!”
渔民们又是一阵附和,纷纷叹气,王佑见状问:“为何不向上呈报,让知县、知府给你们做主?”
村长望着王佑,冷笑一声:“这位官爷怕是京城的京官儿吧?这三界村毗邻东海,山高皇帝远,那知县知府还不是官官相护?就算你告到皇帝那里去,谁又会管我们这小渔村芝麻绿豆的小事?唉,近年又在和草原打仗,税负加的更重。过去是明三暗五,自从新君登记倒是爽利,直接变成了明着收七分,胥吏无从牟利,我们却也活不下去了。去年的存粮都被掳掠一空,就等着今年冬捕能有个好收成。就是不知道,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村长的一声感慨,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原本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冷却了下来。王佑、多狸和杨陌三人都默默不语。
待到酒足饭饱,三队人马在此停歇,杨陌叫起王佑、多狸二人,借祠堂的议事堂一用,决定商议一下未来的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