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鱼世恩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自从神策军返回天京,镇守天水的差事,便是无定军独立完成。
作为边地厮杀多年的老军伍,无定军自然不会在防卫上闹出什么纰漏。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怎么出色的将校,如果连起码的物资供应都不能保证,谈其他都是枉然。
自从神策军撤走之后,无定军的粮草供给就越发紧张。
作为边地守军,十天里有七天饿肚子都是常事。
再怎么出色的主官,都没法让部下空肚子打仗。
为了保证食物供应,无定军不得不杀死军中牲畜,乃至于除了少数几个将领外,全军都找不到战马。
斥候只能靠两条腿走路,侦察范围严重缩小。
战阵上最重消息,斥候失去脚力,无定军就变成了半个瞎子。
未曾交手自己先失了先机,这仗就不好打。
而墨门武者也纷纷撤回,从双方联手守城变成无定军独立支撑,这就更是要命。
这几日里鱼世恩也觉得心绪不宁。
京城已经送来密旨,告诫鱼世恩千万小心。
神狸已经得到了墨门的龙吼巨炮,接下来必然是发动战略反击。
无定军首当其冲,不能有丝毫马虎。
即便战不过神狸,也要保证城池无恙,发挥无定要塞的作用,拖住神狸十天半个月,为南曜大军集结争取时间。
这些道理鱼世恩不是不懂,可是单纯一道圣旨,在战阵上根本没什么作用。
无定军需要的既不是圣旨,也不是什么擅退必杀的死命令,而是实打实的器械、粮草以及援军。
可问题是,这些人、财、物,哪样都没有看到。
这座要塞的命运,也就从那一刻起被决定了。
鱼世恩唯一的凭仗,就是架在城头的龙吼巨炮,到时候以炮对炮,纵然是死也要把神狸的龙吼巨炮摧毁。
这也是天水塞为大燕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鱼世恩这几日也确实劳乏,今晚实在熬不住便睡下了,没想到刚睡不久,就出了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动静就知道情况不对。
等他来到房间外,却见城头火光熊熊烈焰冲天,城中到处是仓皇逃跑的士兵。
这模样就像是一群刚上战阵的新手,哪有半点老军样子?
“怎么回事?
慌什么?
回去!回去守城!”
鱼世恩怒骂着拔出佩刀,一连斩杀两名逃兵,可还是控制不住部下。
这时一个人影扑到他面前,带着哭腔:“大帅,完了,全完了!”
“永明?
你,你怎么来了?”
本应该被派往无定城旧址的单永明,却一身狼狈地出现在这里,再加上神狸入侵的消息,鱼世恩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正要发号施令,忽然一阵闷雷般的响声,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耀眼的火花从天空中略过,茫茫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随之晃动着,顷刻间,天水要塞的城墙陡然崩塌。
“我们的炮呢?
为什么不开火?”
鱼世恩怒喝道。
单永明道:“没有墨门术者,我们不会用。
刚才大家点炮,结果……炮炸了!”
“炸了?
怎么会?”
鱼世恩如同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被打得迷迷糊糊。
天水塞最后的凭仗就是龙吼巨炮,哪怕它注定要被摧毁,也应该是和敌方的龙吼巨炮同归于尽。
如今居然自己炸了?
难道是天要亡大燕?
终究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片刻的震惊过后,鱼世恩立马恢复了神智。
对单永明道:“快!带兵撤下去!全军四十岁以上老卒随我断后!”
“大帅带兵走,我来断后!”
单永明道。
鱼世恩却是一声冷笑:“你来断后?
你才来了无定军几天?
有资格陪这支军队殉葬么?
与无定军同殉,这是老兵才有的待遇,你差得远呢!单永明,听令!”
天水塞中号角长鸣,独特的旋律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就算是百战老兵也未必听过这种旋律的声音。
随着号角声响起,原本乱作一团的士兵渐渐有了主心骨,开始向号角声传来的地方聚拢。
伴随着神狸方面龙吼巨炮的发射,城中已经是一片火海。
星星火光映照在鱼世恩以及他身边士兵的侧脸上,众人满面烟火衣甲破烂,可是全都带着微笑。
老兵的笑,是看淡生死之后,对人间最后的留恋和告别!鱼世恩立于旗下,跨骑战马手提长枪,朝单永明大喊道:“告诉陛下……鱼世恩、无定军皆不曾辜负陛下!愿大燕江山万万年!”
远方,神狸兵马已经杀入城中,喊杀声清晰可闻。
鱼世恩一声大喝:“无定军鱼世恩在此!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随后拍马舞枪朝着神狸大军,手中长枪化作点点流星,肆意收割着神狸兵将的性命。
其身后的无定老卒也呐喊着舞动兵器向神狸兵士杀去,虽然这些无定老兵年事已高体力不济。
可是多年厮杀的经验,依旧是一笔宝贵财富,让他们在短时间内依旧可以化身杀人机器,让那些趾高气扬的神狸军付出代价。
风中传来无定军的军歌:纵将白刃临头颅,犹如利剑斩春风!既已身入无定军!不怕埋骨无定原!是日,天水塞破,鱼世恩亡。
一直以来,作为大燕藩屏存在,与墨门彼此配合,牢牢把神狸挡在国境之外的无定军,也彻底从世间消散。
燕国边境之处,天水塞战败的消息尚未传来,普通百姓也不知灾厄将至,依旧像往日一样生活。
杨陌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到卢龙,可不知怎得,一到此地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有看见刘威扬的时候产生过。
“那里有一片树林,我看有不少墓碑,不妨我们先去那边找找线索吧。”
杨千雪伸手指着不远处一片枯树林,两人随即进去开始寻找。
杨陌和杨千雪两个人一左一右逐个墓碑勘查,却发现的都是毫不相关的人名。
杨陌有些耐不住性子询问:“有什么发现吗?”
不远处的杨千雪用袖子轻轻擦去墓碑上的尘土,有的名字已经斑驳不清。
“目前还没有,你那边怎么样?”
“也没有。”
姐弟两人在枯树林中越走越远,却一点线索没有发现。
但是却有一处空旷地上的一处孤墓引起了杨千雪的注意,她上前仔细查看,并用袖口擦拭上面的灰尘,但最后却也因为上面的字模糊不清而被杨千雪忽略。
奇怪的是,那上面有些痕迹,掩盖了字样,但痕迹本身,却并不陈旧,像是新弄上去的。
在枯树林的尽头两人汇合,杨陌略显失望的摇了摇头。
杨千雪安慰的出着主意:“这里还有不少居住的村民,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不妨我们去询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