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她接到了裴冬冷的电话。
折腾了一天太累了,她靠在床头上听着裴冬冷醇厚低沉的话音,心情稍稍活跃了些,“你后天就要回来了?”
“明天晚上也可以。”裴冬冷补充了一句。
潘媛拧眉,“不用这么赶!”
“爸怎么样了?”
潘媛听着他的话,心跳忽地加快,早就想到裴冬冷知道了这件事的,京城的事情有多少件是能瞒住她的?
潘媛组织着语言,把潘海安的情况告诉他,说到裴世那边的时候,她放缓了语速,语气低迷了些,“冬冷,爸爸似乎很不喜欢姓裴的。”
“我知道。”
隔着冰冷的手机,裴冬冷沉沉的回应她。
潘媛抬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整个人像是被扔在了大海里,找不到一个着陆的地方。
她和裴冬冷已经结婚了,可爸爸从来没想过要正真的接纳裴冬冷。今天是裴冬冷的爸爸把她爸爸气晕了,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
她感觉到,潘家和裴家的内斗,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她以前不知道而已。
“我明天回来。”男人的声音如同一双稳健有力的大手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潘媛手回视线,还是那句,“不要太赶了,注意休息。我能处理的。”
“我想你。”
裴冬冷毫无先兆的一句话,让她愣住了。
潘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脸上的几乎要收不住了。
裴冬冷跟她说过很多句“我想你”,事后就把她拐到床上了,但刚才那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比情话还要甜。
潘媛笑眯眯上床的睡觉,明天晚上就能看见裴冬冷了。
闹钟准时在七点把她叫醒,她一边煮早餐,一边给小家伙打电话,让他知道爸爸要回来的消息。
“妈妈,爸爸这次好快哦!上次要出差好久呢。”手机另一端,传来小家伙兴奋的叫嚷。
潘媛笑弯了眼,“因为爸爸想妈妈啊。”
“才不是呢,爸爸是我想我了。”小家伙冲她哼了哼。
潘媛不由好笑,这个小东西居然跟她争宠了。潘媛跟他聊了几句,督促他快点收拾好东西去上学,今晚放学过去接他。
小家伙飞快的应下,很快就挂了电话。
潘媛把早餐吃掉,开车回到了公司里,桌面上已经放着几份等待处理的文件了。
她把文件都审核掉,中途让高层过来开会,等到中午十二点多才结束会议。她想着桌面上还有这么多的文件没有处理好,就让秘书帮她去买饭盒。
正好这个时候,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着梅茜的电话。
潘媛让秘书先出去,接了梅茜的电话。
没有算错的话,律师信已经交到了梅茜手里。
果然,一接电话,梅茜的哼骂就传来了。
“你的信我收到了,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延凌要见你!”梅茜的语气非常恶劣。
裴延凌要见她,倒是让她真的意外了。潘媛平缓的说道,“这是梅茜小姐的安排吧?”
如果不是梅茜主动提起,裴延凌也不会无故找她。
“你给我送了一份大礼,我怎么可能不回礼?你不是很想知道潘海安为什么会晕倒的吗?你等着,我让延凌告诉你!”
梅茜说完,她就听见手机那边传来的脚步声,似乎是梅茜在走动。
难道裴延凌还在京城里?!
她还以为梅茜会把电话转过去!
没过一会儿,潘媛又从手机里听见了窸窸窣窣的杂音,似乎是梅茜把手机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潘媛不由捏紧了手机,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和裴延凌说话!
“潘海安没把事情告诉你。”
终于,手机里的沉寂被一把低沉的声音淡淡打断,比起裴冬冷,这把声音要更冷一些,毫无波动的语气仿佛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
“对。”潘媛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隐隐有些汗水,她很快把心情调整。
她和裴延凌现在的交谈完全不像是公公和儿媳,更像是一个高位者对低位者的俯视。
裴延凌对她了如指掌,她却浑然不知。
“告诉潘海安,他没有输赢。”
“什么意思?”潘媛扬起了眉,完全听不懂裴延凌的话。
裴延凌点到即止,“潘海安能听得懂。”说完,他把手机给拿走了,没过一会儿,潘媛又听见了梅茜得意洋洋的声音。
潘媛没心情搭理她,收拾好东西去了医院。
护士却告诉她现在是午休时间,潘海安在睡觉。
“我爸爸让你这么说的?”潘媛利目看着护士。
护士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潘小姐,不,不……”
潘媛没等护士说完,绕过她走向病房。
护士反应过来,急急地跟在她身后,试图把她拦住。潘媛没有理会,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视线顿时对上了坐在病床上看着电视的潘海安。
潘海安身上穿着淡蓝色的病人服,显得有些消瘦。看见她推门而进的瞬间,潘海安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但很快恢复过来。
“潘先生,对不起,潘小姐硬要进来。”跟在身后的护士怯怯的道歉。
“你先出去吧。”潘海安对护士说道,随手把电视机关上,“过来坐。”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潘媛把门关上,坐到了潘海安的身旁。这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的心情非常糟糕!“刚才裴先生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你没有输赢。”
潘海安要把遥控机放下的动作僵住,怒目望她,“裴延凌真的这样说?”
“对!”潘媛坦然直视,视线里清楚地倒影着潘海安愤怒的脸。
“他在讽刺我没有机会跟他争,所以没有输赢吗?四年前,要不是向阳在搞鬼让潘氏破产,四年后也轮不到裴延凌跟我这番话!”
潘媛听见“向阳”的名字,心脏皱缩地痛疼起来。
爸爸果然还在介意向阳的事!
她忍着情绪,放在包包上的手用力地握紧,望向潘海安时,她刻意冷下脸,“爸爸,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把公司决策权拿回来。”
“你是在帮着裴延凌,威胁爸爸?”潘海安怒目望过来,眼里的怒火隐隐有些失控。
“不是……”
“算了。”
正当她想解释,潘海安却忽然收敛下怒气,染上了几丝黯然,“这些事怪不了你,你先回去吧。”
潘海安的情绪变化很大,明显是他刻意强忍下来。
这样的忍耐对潘媛来说是惩罚!
她猛地站起来,“爸爸,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瞒着我吗?你是不是在怪我当初信错了向阳,又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和冬冷结婚?这几年来,你心里一直有一根刺,你没原谅过我!”
潘海安身子一抖,坐在床上不看她,“回去吧,让爸爸静静。”说着,潘海安朝她无力地挥了挥手,每一下的动作都似乎拍打在她身上。
她张口想说些话,喉咙里却堵塞着一股酸胀的痛楚,怎么也咽不下。
恍神间,她离开了医院,却没有上车,一路游荡到了马路边,正巧一辆巴士从眼前驶过,停在了不远的巴士站。
她迈步走过去,漫无目的的坐上巴士,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望着车外的景物走走停停的,整个人像是被抛弃了。
巴士驶了很久,回到了总站,巴士司机催促她下车。
潘媛拿起包包,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巴士站,放眼望去,面前是一条灰白色的宽阔马路,在马路对面并列着一排高矮不平的民房,中间有好几条看不见尽头的小巷子。
不知道是哪里。
潘媛轻叹了声,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在将近入夜的时候,她来到一条横跨在江面上的大桥前。
看见这条桥,她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里是京城与邻市之间交界,通过这条桥,就能去到邻市了。
由于下班的高峰,江桥上塞满了车子,明亮的车头灯直接盖过路灯,几乎把夜空都照亮了。她沿着大桥一侧的行人道往前走,涌入耳中的是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很尖锐,很聒噪。
潘媛来到桥中心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桥下漆黑翻腾的江面,猛烈的寒风拍打在脸上,冷得整张脸都麻木掉了。
她站了好一些时间,感觉的整个身子都被寒风穿透了,身上的大衣根本不能低于这股寒冷。
“小姐,你在干什么?”
身后路过的车辆司机对她喊着,恐怕是看见她在这里站了太久,怕她会做出一些惊骇的行为吧。
潘媛没理会他们,站在这儿,吹着寒风,她能让麻痹掉心里的痛。
“宝儿,站在这里会冷。”
悄然之间,她的肩膀上落下一股温暖,一件深棕色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衣衫上带着干爽的气息。
她没回头,继续见着江面,耳边吵杂的鸣笛声能让她安静下来,暂时忽略掉心里的那些声音。
“总裁,金会长还在……”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身后响起了一把急急的男声,话刚到一半却被中途打断。
她回过头,率先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旁边,挡住了马路上刺眼的车头灯。
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保暖毛衣,让他看起来很是矫健。他正抬起手,朝身后的人严肃地挥了挥。
潘媛望向马路那边,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一脸为难的看着严时,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无奈地回到车子上,把车子开走,车龙一下子畅通起来。
原来是交通恢复了正常,男子才催促严时离开。
“你怎么了?”
潘媛还没把视线从马路那边收回来,头顶响起了严时温润的声音。
她一早就知道身旁的人是严时,除了严时,没人会这样喊她。
“没什么。”潘媛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
“你披着。”严时却拦着她,掌心摸上她冰凉的手背,触电般的感觉让严时愣住了,忽又迅速收回手,转身望向江面掩饰掉自己的异样,“我刚好从邻市开会回来,在车上看见你站了很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严时谨慎地望向她,去不敢看得太仔细,怕心里的情绪会失控。
潘媛黯然,“严时,你还恨我爸爸吗?”
话音刚落,身旁瞬间没了声音。
潘媛往前一步望着底下翻滚着的江浪,转眼又被另一个江浪淹没掉,不停地重复,似乎没有终止的那天。
这一幕,恰好像极了商场上的争斗,停不下来。
“恨,也不恨。”
在她差不多失神之际,严时漠然的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