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城自从开了择天府几乎天天热闹,不说那处已经成了圣地的讲道之地,不说论道大会上那个金玉天登堂入圣一鸣惊人,就说那白龙闲着没有就要招摇一番,这样锦绣城的百姓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道后来习以为常,那龙并非恶龙,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穿新衣嘚瑟一番,不过图个好玩而已,孩子心性,大人理解g。只是今日却不同,虚空中闪电带雷鸣,龙吟咆哮,时而有仙人神人的影子在空中撕来扯去的,百姓们就算是有心思看热闹,也怕殃及池鱼,所以关门闭户,将自家不知死活的好奇孩子压在身下,一声不敢坑。
皇帝心大,对儒释道三教荟萃于天子脚下颇有一番自豪。东宇国的东林诗会虽说那道状元墙驰名大雍,但是,究竟只是仙人一道,小家子气了些。天水国的烽火台虽是天下武人向往的地方,却过于粗鄙了些,虽有抗妖之功却时刻命在俄顷,天水差点灭国便是前车之鉴。南唐国的棋盘山神秘莫测,据说能出经天纬地之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棋盘山下来的人似乎没有一个能入眼。只有自己这武侯国,这天子脚下,儒释道杂糅,关键是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争风吃醋,那些或者神秘或者逍遥或者一副铮铮铁骨的样子,其实都在自己的庙堂之中争先恐后的显摆,这让自己这个皇帝颇有满足感,作为世俗的皇帝,竟然搅动大风大浪于挥手之间,光凭这份智慧和静气,就有千古一帝的风采!
皇帝的这种沾沾自喜偶尔表现出来,比如大皇子刘觉二皇子刘墉还有最小的儿子刘芒,每每与父皇谈论儒释道,精彩纷呈眉飞色舞,皇帝由衷感叹:三教尽为我所用,何愁家国不兴!所以皇帝经常以高姿态小低调驾临三处圣地,与长孙文墨孔繁忠论儒,与邱真求大道,与空相谈轮回,最后都是意味深长:我武侯国尊儒敬道兴佛,乃是大融之地,是武侯之幸,也是圣教之幸!
皇帝刘擅与皇太后姜姬把话揉开了说碎了之后,二人心无芥蒂,皇帝更是放松,仿佛一夜之间放下了所有的包袱,行事办事更加果决,绝无瞻前顾后。这个皇帝好像是焕然一新,无论朝堂后宫,这才有了说一不二的真本性。择天府那个地方暂时惹不起,那个号称屠夫的独孤秀虽然走了,但是,横空出世的金玉天还在,而且自己的小儿子与择天府相交密切,自己是放纵的,这也符合了自己一切为我所用的想法,择天阁,名义上的,谁说自己这个皇上还要受择天阁摆布?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咋地吧,一个择天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反了天去?
太监李春依旧战战兢兢,对这个似乎放下一切包袱的皇帝反而越发放心不下。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帝,受老皇后的托孤,自己是吧命系在这小子身上的,唯恐这小子一个激动惹怒了皇帝不知深浅的那些大儒真人佛陀甚至那个太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皇帝三子,每个儿子都有自己的道,问题是每个皇子的背后还有不出面的藩王,都指望着在遥远的地方不让朝廷彻底遗忘,时不时弄点动静出来。李春觉得,小皇子们被人戏耍着玩,你这皇帝若是看不出背后的门道,自以为高高在上掌控一切,那可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李春一直小心翼翼的提醒:皇帝啊,要如临深渊如临薄冰啊!
就在皇帝自信到膨胀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锦绣城上空激战正酣的大战让他这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皇帝牢骚满腹,又变得急躁不安:“怎么地?我这皇城根下,成了三教的擂台不成?”
这时候又想起那个叫做金玉天的异域皇帝曾说的龙阁主驱僧逐道,觉得很有道理,嚷嚷道:“解散了去,全都解散了去!”
景明宫是皇宫中另外一处议事大殿,群臣不在,皇帝身边只有一直不离寸步的老太监李春,皇帝拍着龙椅扶手,气急败坏:“三教奉养,年均斗米何止万担?那些坐而论道的夫子道士和尚,骗吃骗喝,可曾为朕尽过一天孝心?摇唇鼓舌,故作高深莫测,一个不高兴,便要把我这个锦绣城当做玩具一般,谁给的脸?朕是皇上,九五之尊,却被他们当做猴子耍,朕陪着小心伏低做小,还要忍受他们的高高在上,给脸了不是?有种?独孤秀在时他们为何不敢放个屁?那屠夫前脚一走,他们还来劲了,看我这皇城好欺负不是?李春,你说是不是?”
李春挤眉弄眼,示意皇帝语多必失,万事小心,皇帝更加不满:“空活了一大把年纪,一会儿小心太后,一会儿小心择天府,圣人庙白云观报国寺三处也没见你如何去献媚取宠,只是小心小心,有个屁用?这时候我倒是想起那位龙择天,我若是有那本事,什么三教,统统赶了出去!”
皇帝正发着牢骚,见李春呆若木鸡的看着大殿大门,皇帝随之看去,阳光照在门口,光线刺眼,只是刺眼的阳光下站着一个人,看不清容貌。皇帝手搭凉棚,细眼查看,却是一个美貌和尚,手中木鱼,一敲之下,皇帝登时头晕目眩,厉声道:“什么人?”
“如是我闻!”,木鱼一敲,大殿震颤,空气荡起涟漪,皇帝心血上涌,一口鲜血吐出,面如白纸。
李春立即闪身到皇帝身前,手中多了一把摇铃,一摇之下,铃声震天!
英俊和尚一步一敲,面不改色走进了屋子,李春猛摇响铃,却不能阻止木鱼声声声入耳,一番猛摇下来,鼻孔耳孔嘴里眼中都冒出鲜血,却凶神恶煞,一步不退!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英俊和尚停止敲击木鱼,走了过来,轻轻一推已经气绝的老太监,老太监轰然而倒,英俊和尚来到皇帝面前,看了看惊慌失措已经堪堪奄奄一息的皇帝,说道:“给脸了不是?”
英俊和尚看了看那把金光灿灿的龙椅,自言自语道:“世人愚昧,不知大道煌煌,凡夫俗子,拼了命的往那一条道上挤,何苦来哉?”
“你又是何苦来哉?”,门口又出现一人,和尚皱了皱眉,道:“空相居然不是你的对手?”
金玉天笑了笑,看着昏迷的刘擅,信手打出一道紫光,将刘擅弄醒,说道:“当初择天驱僧逐道,你道为何?那么今日你已经明白了,你所谓的三教尽为你所用是何等的荒唐可笑,你为鱼肉,他们才是砧板,砧板上不是他们,而是你,可怜虫!”
金玉天看着英俊和尚,道:“从天智星龙洲大陆,你就和我师弟过不去,那时可以理解为你不过是争风吃醋,而现在你再一次下界来到这里,可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你到底要干什么?把这里当做你的道场?”
英俊和尚疑惑的看了看金玉天,道:“我认识你?一个大道的弃徒改换门庭投身儒道才得以登堂入室,我认识你?”
金玉天也不生气,咧嘴笑道:“佛子被我侄儿请到了择天府,两人投机着呢!”
.........
太后姜姬貌美如花,今日不再是凤冠霞帔,白衣素袍,不施脂粉,却楚楚动人。宫女太监跟在太后身后,看着太后纤纤素手拿着剪刀修剪盆栽,眼中流漏出的是对太后这天人容貌的仰慕。几十年了,太后一如入宫时的模样,丝毫未变!
太后左右今日除了太监还有两个金甲卫士,威武雄壮威风八面。宫女太监也不见这二人,二人似乎没有在宫中出现过,今日破例,跟随在太后左右,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天空中龙吟震天,电闪雷鸣,此刻已经天高云淡。太后修剪着盆栽,忽然停顿了一下,像是剪到了手,忽然愣在那里。
景明宫那边似乎有些变故,金甲卫士目光询问的看向太后,太后说道:“报国寺手伸的太长了,武侯国是圣人庙罩着的,景明宫的事情他们不管谁管?白云观说是超然,其实从刘墉的一言一行来看,白云观也没闲着。这一次二祖亲来,那个窝囊人是不是真的改头换面了,我也很好奇!”
其中一位金甲卫士说道:“东宇国那边,师姐已经改头换面了,师妹你还在考虑什么?难道还是忘不掉那个窝囊废?”
太后摇头,道:“师姐上一世拉我下水,我终究还是偷偷摸摸保着那个人,我们都是大天尊的棋子,但是,大天尊可曾考虑到我们也是有感情的人,道祖可以让四圣兽红尘成道,大天尊为何就不能让我等红尘成道?那姐姐差点魂飞魄散,却也得了机缘,再一次临尘无非是再得了一次机会,改头换面走一条不同的路。我岂不也是如此?前世走错的路走不通,那么这一次就反着来,能不能有结果,也只能靠机缘。窝囊人虽然窝囊,但是,一颗心坚若磐石,比起我们的朝三暮四不知道要高明多少,这一次不证大道,不证菩提,却走了儒道,这也与他的坚持分不开。反倒是报国寺那边,身在自在世界却找不自在,何苦来哉?师姐在那边协助龙阁主的儿子让择天阁坐稳了椅子,武侯国这边也不能任由僧道如此下去,龙择天说得对,若是僧道之流插手凡俗,那是百姓的不幸,不能由着他们胡来。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背后防着他们,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个国家,到头来却是遍地道观寺庙,这不行,我也看不过眼!”
金甲神人哼了一声,道:“可笑地是那个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自以为皇恩浩荡施恩于三教便可掌控三教为他所用,这么多年,皇朝中死的死没的没,要不是师妹在这里,刘氏骨血早就荡然无存了,可笑不自量!”
太后道:“上一世,师姐掌控了那个窝囊人,自己可是得了好下场?天道有常也无常,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一世改头换面,还不是痛心疾首之余的幡然醒悟?那个窝囊人便是做过我一天的丈夫,我便不能看着让他交代在这里,景明宫皇帝可以死,他不能!”
太后不再说话,一飞冲天!
两位金甲神人无奈,随之而去!
景明宫,二祖与金玉天对峙!
长孙文墨和孔繁忠已经来到!
随着太后姜姬的到来,现场气氛更为紧张。皇帝战战兢兢,长孙文墨和孔繁忠似乎没有参战的意思,置身事外,金玉天与佛子的对峙看不见硝烟,却已经快要分出生死。
金玉天掏出那个被他视如珍宝的玉佩,心有念念:那么多年,真正在乎自己死活的是那个被太后带来却又被太后赶走的伶俐女子。自己并非不为男事之人,与伶俐人的春风几度让他数次提醒自己可不能做流连床榻的好色昏君,因而最后有意避而远之。好几次那些藏污纳垢在宫廷的世外仙人对自己不利,都是那伶俐人挡在前边。挺好的一个人,不像太后幕后垂帘,只是尽量迎合自己却从不试图干扰自己。这块玉佩龙蛇图案,伶俐人没有详解,却只需一滴精血便可化为龙蛇剑,足以做为圣剑使用。自己没有用过,舍不得,这个从伶俐人胸口摘下的玉佩似乎一直保留着温润的体温,令人爱不释手,只是现在到了生死攸关,希望那伶俐人果真保护着自己。
金玉天手指鲜血淋漓,整个玉佩染成红色,果见玉佩如长虹挂空,剑身血红弯弯曲曲,还有龙吟之声。金玉天一剑递出,太后姜姬身如蛇形,白衣曲折,竟然与那把把宝剑一红一白,合为一体,欲要穿过还在敲着木鱼的和尚的头颅。
金玉天心神恍惚,仿佛看到了想看到又不想看到的一幕。一红一白融合在一起,穿过了木鱼形成的浩然之气墙,对准了和尚的眉心。和尚一边敲击木鱼,一边向剑一样后撤,尽在咫尺的红白剑一直离和尚眉心寸许,和尚后退,破碎了殿门,破碎了宫墙,破碎了城墙!
金玉天疾驰而出,快如闪电,抓住宝剑的剑柄,硬生声的带回怀里。和尚趁机一飞冲天,随之而去。然后金玉天抱着白衣美人,玉佩鲜红,放在白衣美人的胸口。
金玉天抱着白衣美人,冲天而走,回到了择天府,将自己的住处房门紧紧关闭。
稚嫩和尚似乎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竟然在择天府与唐兰儿摆开了擂台,那张棋盘平静的放在那里,棋子不多,稚嫩和尚手里的黑棋子举过头顶,却重如山岳,始终落不下来。大鹏鸟像是秃尾巴鹌鹑,落魄的蹲在龙小双身边,缩着脑袋,生怕那淘气小子一巴掌一巴掌落在自己的头顶。头顶有些斑秃,就是那小子的杰作。
稚嫩和尚举棋不定足有一个时辰,唐兰儿正襟危坐,看着对面的人,也不急躁,更不催促。龙小双甚至不敢看那棋盘,现在想想都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妞竟然炼化了棋盘,胸有沟壑到万水千山。想起来自己以棋力没少让小妞吃瘪,但是哪想到这小妞根本就是逗自己玩,一张棋盘,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金玉天匆匆,怀中抱着一个白衣女子,一闪一瞬,龙小双感到眼花缭乱。待要跟上去,却发现金伯伯拒人千里之外,房门禁闭,想必得了第二春!
稚嫩和尚终于放下手中棋子,却不是放在棋盘上,而是颓然瘫坐,像是被那颗小小的棋子压垮了一般,棋子在地上滚落,发出声响。
唐兰儿目光中有出人意料的赞叹之色,这个平时不太吱声的美女一般喜怒不形于色,却对这个稚嫩和尚流漏出些许赞赏,像是严师看待爱徒那般的眼神,稚嫩和尚有些不爽。
只是,确实是输了,对面美女刚刚落了几手,自己便感到无处放子,再加上棋盘变幻莫测,如星河旋转,几乎要将自己带入另外一个世界。所以,就算是放弃,也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才能从那要命的星河中拔出来,而这,正是唐兰儿赞赏的地方。
一个人一旦陷入执拗,很可能会万劫不复,而放手,看似简单,其实是心力的较量,只有真正放得开的人,才会走出泥潭。
小和尚拿出金莲,亲手递给龙小双,又摆手叫来讪讪呆傻的大鸟,一言不发的走了,走的很是落寞。
唐兰儿意犹未尽,极为认真的看着龙小双,龙小双扭头便走,留下一脸平静的唐兰儿!
金玉天的那座大宅子极为平静,没有一点声响。龙小双不是八卦之人,但是,对金伯伯这个铁树居然招呼不打就开花还是十分好奇。悄悄的来到宅子前,摸到窗根听声,好奇而且兴奋,想着偷偷捅破那层窗户纸看看里边是什么情况,只是被神出鬼没的唐兰儿吓了一跳,马上给这位不速之客一个白眼。唐兰儿没有在意,反而小声问道:“什么情况?”,龙小双再给一个白眼,小声道:“教女人怎样做一个好媳妇!”
龙小双终于还是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往飞来阁方向走,身后的唐兰儿抱着棋盘,亦步亦趋,却见小皇子气喘吁吁的跑来,说道:“父皇亲自带兵,去打报国寺!”
龙小双摇了摇头,说道:“不知死活,报国寺被皇家养大已是尾大不掉,你父皇一介凡夫俗子,居然要铲除报国寺,真不知道他的脑袋搭错了哪根筋!”
小皇子急的眼泪快下来了,央求道:“我知道是父皇不自量力,可是,我人微言轻,父皇哪能听得进去?再加上太后被伤不知死活,父皇一急便轻率而出,若是真要对抗,父皇性命不保,锦绣城说不定也会遭殃,所以求求你,不能看着不管,毕竟,我们是好哥们儿不是?”
龙小双摸了摸小皇子刘芒的脑袋,说道:“那我们去一趟报国寺,空相与我有过节,正好也要找找他的晦气!”
龙小双和小皇子前边走,当然后边跟着唐兰儿,只是这一次龙小双没有感到这个尾巴是个拖累,反而更有底气,破例对女人笑了笑:“媳妇,能护着夫君,就是好媳妇!”
唐兰儿依旧面不改色,说道:“嗯,我会是个好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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