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炎热,热得人都不想出门。
南姒在宫里待了半个月,每日就跟夜小七喝茶,看书,赏花,闲聊贫嘴,偶尔去跟女皇陛下和几位爹爹请个安。
几位皇夫都在忙着权力交接,开始正式移交职务,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得空时,经常会过来找南姒交流感情,顺便跟夜小七切磋武艺,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忙碌的。
为了太子的登基,几乎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最悠闲的人反而是南姒跟夜小七。
日子就这么安静地过着。
三位皇子不知是突然间忙了起来的缘故,还是因为得了皇长兄禁令,对于东宫之事皆是缄默,只是近期去东宫的次数明显少了,或者说,除非有重要事情需要请示太子,其他时候能不去,他们都会尽可能地远离东宫。
君凌霄倒像是没事人似的,在临近登基的日子里依然忙于政务,三省六部时常能看到他的身影,官员们有事需要请示,也可以去东宫书房求见太子。
只是东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许多,宫人们行事越发小心谨慎。
到了七月底,最炎热的夏季终于算是熬了过去,坐在湖心凉亭之中,尤能感受到四周吹进来的风带着丝丝凉爽之气,彻底拂去了炎炎夏日的燥热。
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这两天君凌霄政务忙完之际,时常会自己过来待上一段时间,什么也不做,一句话不说,就这么静静坐上须臾,感受着四面吹来的风,拂过肌肤的凉意好似能让心头所有躁动的情绪都慢慢冷却下来。
情绪和精神上都能得到一些宁静。
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君凌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湖面,姿容淡漠,身体半靠着扶栏,看起来竟是难得地多了一些慵懒惬意。
脚步声渐近,一袭湖蓝色冰丝轻袍的青年走进花厅,手里一盏茶散发出袅袅茶香。
“皇兄。”
君凌霄没有回头,语气淡淡:“谁让你起来的?”
凌帆的脸色看起来还苍白得很,之前受伤颇重,时睡时醒,趴床上养了两三日才正式清醒过来,可那些伤口复原得慢,纵使是醒了也还不能起身,这半个月大多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不能起身,他有时就趴在床边翻翻书,殿内太过安静,宫人不被允许进殿,只有凤离去给他换药的时候,两人能简单交流两句。
交流的内容无非就是,“太子殿下有过交代,不许给二殿下用止疼药,所以只能委屈您了。”
君凌帆当然不敢违背他家皇兄的意思,因此对凤离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淡点头,道了一声:“没关系。”
不能用止疼药,疼得紧了也只能自己受着。半个月熬下来,倒像是过了几个月一样漫长。
“我今天精神还好。”君凌帆抿唇,“总待在殿内都快憋出病来了。”
不知是不是状态虚弱,还是因为此前刚挨过一次狠的,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所致,君凌帆的声音听着有几分虚软,完全看不出一点以前的恣意风流。
君凌霄偏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伤了半月,原就瘦削的身子越发清瘦了些,袍子穿在身上更显几分宽松飘逸之感。
“想好该给我什么解释了么?”他语气淡漠,“还欠下一百九十六记藤杖,你自己掂量着身体,看什么时候还上。”
君凌帆微默,一时居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解释么,肯定是没有。
至于藤杖欠下的数目,还有一百九十多?
这么说来,那天才堪堪挨了一百冒头就扛不住了?
是他身体太弱,还是皇兄下手太狠?
其实要说狠,倒也真不算狠。
毕竟比起玄隐殿的手段,比起直接去断头台,皇兄已经算很仁慈了。
只是此时他才深深地感受到,三百这个动动嘴皮子就能冒出来的数字,到了皇兄手里,瞬间就能转化成一个遥遥无期的,足以让人遍体生凉的煎熬。
君凌帆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数以百计的责罚,但是他知道,就算再罚上千记,皇兄要的解释他也给不出来。
花厅里静默良久。
君凌帆安静地注视着湖面,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天的伤,不免有些担忧:“这些天,母上大人有没有问起过这边的情况?”
君凌霄身子微动,缓缓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着扶栏,过了片刻,才道:“姬叔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
君凌帆诧异抬头,随即眸光变得有些不安:“皇兄?”
“动了人家的儿子,难道不该去禀报一声?”君凌霄偏头看着他,眸光淡淡,“你觉得我该瞒着所有人?”
君凌帆无言片刻,缓缓摇头:“没。皇兄做得对。”
的确该让他父亲知道一下。
毕竟二皇子重伤一事想瞒也瞒不住,况且连续半个多月待在太子宫不见人影,只会引发一些不该有的猜疑。
坦白反而是最好的方式。
只是。
君凌帆默了片刻:“皇兄是怎么跟父亲说的?”
“据实相告。”
这四个字落音,钻入耳膜,君凌帆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父亲会不会猜到他谋杀太子妃的真实原因?
皇兄跟父亲在一起说了什么?
他有没有,有没有隐隐怀疑一些什么?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君凌帆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指尖都开始发冷,薄唇抿得泛白却依然无法抵挡五脏六腑袭来的阵阵寒意。
皇兄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觉得他大逆不道?
会不会觉得他恶心龌龊,肮脏污秽?
君凌帆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冷到肌骨里都侵入了寒气,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暗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敢抬眼去看皇兄的表情。
他害怕看到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屑,轻鄙,像是看臭虫一样恶心的眼神。
他害怕听到质问的言语,更怕……更怕……
“冷?”君凌霄看着某人站在那里止不住地颤抖,脸色更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由皱眉,“出来不知道多穿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