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午,释命军校唤了白霖前来。“属下参见童副帅。”白霖客气拱手行礼。释摆摆手示意他起来,指着面前的棋盘请他坐下。自己拿起一旁案上的茶倒了一杯放在棋盘旁边,请白霖尝尝。
端起茶杯便闻到一股久违了清香,白霖忍不住一饮而尽,端着杯子放在鼻下细闻,顿觉一股清香沁入心脾。“白兄有多久没有回过家了?”释微笑着写了一段话递到面前。“回副帅,五年多了。”白霖黯然答道。
“你是松川人士,这茶乃是松川特产浮云缕,我这里偶然得了有些,想来白兄定然喜欢,便包了一包请白兄带回去品尝,以解乡思。”释接着写道,同时从桌下拿出一包香茶推到白霖面前。
“属下无功受禄心中有愧,这浮云缕乃是上等茶叶,如此厚礼属下惶恐。”白霖一看连忙推脱道。
“白兄是聪明人,否则也不会一年前险些成为这无极城参领,怎奈造化弄人,能力比不过裙带罢了。不但并未升迁,还因为能力出众而招至妒忌,如今不过任一个区区文书之职,你心中可有不甘?”释并不理会他的推脱,而是直接提笔写了一大段足以令白霖触目惊心的话。
果然,白霖看过之后不再说话,放在膝上的双手攥成铁拳,用力到关节突出筋骨分明。明显心中已经掀起了波浪,但还是努力控制面上不露声色,白霖抿着嘴不做声,释等了一会儿,又轻轻一笑道“不论白兄顾忌什么,我想都没有这个道理来的实在。与其期待明暗不知的未来,倒不如自己把命运握在手里争取一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我想白兄非常明白。很多内幕,不也是您甚为巧妙地透露出来的吗?”
白霖看完脸色变了变,后又恢复平静道“副帅快人快语,又观察入微,属下佩服。我虽然知道一些,但更多的都是推测,没有依据的推测恐怕误导副帅,故而多日不敢主动请见。今日既然副帅如此真诚以待,那属下愿意效忠郡主与副帅,愿意效忠荣亲王殿下和平王,还请副帅接纳。”
释笑着点了点头写道“与聪明人说话便是这般明了容易,既然白兄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们便从史炎真正的靠山开始吧。”说完笑着看向白霖,胸有成竹的样子让白霖心中一震,如此隐秘之事,若非当初自己无意听到,这荣城上下官员知情者甚少,他们来此不过月余,便能悉数了解,实在不是从前钱云和等人能比拟的。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自己应该看好形式,一心追随。于是白霖拱手道“启禀副帅,钱云和的确不是史炎真正的靠山,史炎曾经是武威候的家丁,十年前才来到无极城从军。”
释微笑听着这些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又提笔继续问道“不知如此这般常人不知的秘闻,白兄还知道多少?”
“其他驻军属下所知不多,无极城中驻军还有一支力量,并非真心受史炎领导,所以也不能算是百分百武威候府的势力,但请副帅见谅,属下并不知道他们真正效忠何人。”白霖认真答道。
“无妨,真相总会出现,我们静观其变就好。”释笑了笑道“白兄以为无极城防如何?驻军实力如何?”白霖正色道“属下以为无极城虽然是五城中最小的,又离碁江最近,但城防坚固,又有碁江天险,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但城中驻军实力属下并不乐观,虽然庆王殿下这两个月都在整肃风纪,但是这种情况非一朝一夕所成,故而也不是旦夕能纠正的。”
释满意点点头,提笔写道“多谢兄台的坦诚,此时时机未到,还需要白兄委屈一段时间,待他日时机成熟,还望白兄能不辞辛苦,为国分忧。”白霖见状单膝跪地拱手道“副帅严重了,属下明白应该怎么做,得领袖若此,属下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求功成名就,但求报国有门。”释双手搀起白霖,重重握了握他的肩膀。
槿落听了释的转述,颇有些惊讶,直说自己并未想过朝中各方势力在军中也渗透得如此深。二人说完公事,释突然双手抓住槿落的肩膀,逼着她看着自己,即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就这般直勾勾盯着槿落的眼睛,片刻槿落觉得有些局促,便扭开头不去看他。冷不防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双手用劲搂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槿落快要被勒的喘不过来气,轻轻嘤咛一声,释这才把她松开,取了纸笔写道“现在,你要告诉我你的到底心中有什么结?”
“释,羽嫄离开之前,说了一些你的坏话。其实我是不信的,但就是觉得别扭,因为我想不明白,她陷害你的理由。”槿落声音低沉说道。
“她说了些什么?”释问道。槿落把羽嫄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他听,听完之后,释脸上露出的表情却非常轻松愉快,他笑着提笔写道“原来如此,谢谢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和隐瞒,我很开心,落儿。羽嫄说的全部都是子虚乌有,宫中这十九年,我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后宫那些女人的脸,除了姐姐,我唯一熟悉的女人只有你。”
“那你知道羽嫄陷害你的原因吗?”槿落不甘心,追问了一句。
“因为得不到,所以不惜毁掉。”释轻描淡写道。
槿落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天,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所以她接近我并非真的喜欢和我做姐妹,而是因为你在平王府。我说为何最近总是在梦中看到她对我拔剑,然后将我推下悬崖,这不是梦对不对?我在白云寺受伤就是这个原因对吗?她一直都在利用我来接近你对吗?”看到释点头,槿落忽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释伸手拥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难过,她没能得逞不是吗。”
“释,我只是有些遗憾,毕竟我那般真心拿她当做姐妹,结果竟然如此残忍。”槿落失落道。释没有再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怀中兀自伤心的槿落。
自从知道了无极城驻军的实际情况,加上二人的误会又彻底解开,槿落的心事放下大半,如今首要待解决的便是驻军貌合神离的问题。她与释商议多次,最终定下了整顿驻军的计划。
史炎正在房中品茶,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片刻来了一名小军校,小跑进来向史炎禀报道“参领快去看看吧,楚雄把白霖给打了,此刻那群文书正闹着呢,说要去找副帅和郡主。”史炎听了一摔茶杯,拿起桌上的佩刀立刻出了门。
“别打了别打了,参领来了…”见史炎来了,众人连忙分开仍纠缠撕打在一起的楚雄和白霖。被分开的二人依然彼此不服气,楚雄口中更是骂骂咧咧,直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拿着那杆破笔写写画画其他的还不得靠自己这样的人冲锋陷阵,躲在后面还敢指手画脚,实在不知好歹。而白霖此刻捂着正在往外渗血的脑袋,指着楚雄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楚雄是史炎的心腹,见到撑腰的人来了,气势更加高涨,张口接着骂道“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再敢管老子的闲事,小心老子打折你的腿。”
“怎么回事,不去练兵,围在这里胡闹什么!”史炎皱着眉头阴着脸开口喝道“白霖,你怎能以下犯上?一个区区文书,对副参领如此无礼,成何体统。来呀,先将白霖拉下去杖责二十军棍。”
“参领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不问原因就直接处罚呢?”白霖捂着伤口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治军不严必成后患,不论如何以下犯上都是违反了军纪,问什么原因!怎么,不但不服楚雄,连我的命令也要违抗,你们是想要造反吗?”史炎根本不打算给白霖开口的机会,脸色忽变勃然大怒,继续喝令行刑。方才帮助白霖的文书军校见势也都不敢再开口,来了两个兵卒便将白霖拖了下去,脱了上衣将他按在长条凳上,一通军棍便噼里啪啦打了下来。二十军棍之后,白霖后背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人也当即昏死过去。
“来呀,泼醒。”史炎正在下令,便听到远处传报郡主、副帅到。众人向两边分开,释陪着槿落来到前面,槿落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楚雄和凳子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白霖,平静问道“史参领,这是怎么了?”
“启禀郡主,文书白霖以下犯上违反了军纪,属下正在惩处。”史炎拱手施礼答道,同时抬眼向着楚雄使了个眼色。楚雄收到了主子的信号,立刻跪下说道“启禀郡主,方才属下正在练兵,可白霖突然带着人来,所我上报的兵器库存与领用记录核对有误,要我去解释一下。属下是他的上级,可他却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前来,而且还污蔑属下贪污军备,属下一时气不过才和他扭打起来,参领大人是为了整肃军纪才下令责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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