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玉殿极其宽大,殿中挂满如烟如雾,轻柔缥缈的鲛纱帐,还未走进大殿深处便听见隐隐传来男人女人的笑闹声。
前面带路的内侍撩开鲛纱帐,北宫珺跟在后面,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越来越近。直至走到近前,只见一个男子身着龙纹缂丝绛纱袍,身形偏瘦长,眼上蒙了红绫布,身旁围了十几个环肥燕瘦各有姿色的美人,正嘻嘻笑着捉躲来躲去的美人们。
这种蒙眼捉人的游戏,北宫珺小时候跟外祖母住在别庄时经常跟乡里的小伙伴们玩,长大之后再也没玩过。此刻见东齐皇帝领了一大帮美人也在玩蒙眼捉人的游戏,就让她觉得很是荒唐和不务正业。
东齐皇帝暴戾,好色又喜怒无常,十分符合史上昏君所具备的特点。
北宫珺远远的站着,领她来的内侍似乎并不急于禀报东齐皇帝她的到来,只是嘻嘻笑着看热闹。无奈,北宫珺也只得静静候着等。
也不知蒙着眼的东齐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在垂首思索的北宫珺一时不防竟被大力抱进了怀里,她惊得抬头看去,郑利一手紧紧箍住她腰身,一手正将蒙着眼睛的红绫布揭下。
只见眼前男子二十几岁年纪,桃花眼下因纵欲过度显出一片青黑色,正一脸邪气的看着北宫珺勾唇而笑。
北宫珺大力一把将其推开,旁边太监见状尖着嗓子大喝一声“竟敢对陛下无礼,大胆!”
“荣禄,不得无礼!”郑利开口道。
北宫珺在挣脱开郑利的怀抱后便退后了几步,跟他拉开了距离,垂首站立一旁,“陛下劫持我来东齐到底所为何事?”
郑利挑了挑眉,让身后那些莺莺燕燕退下,接着内侍们搬来了一张宽大的雕有龙纹的紫叶小檀的椅子,又在他对面放了一张漆了黑漆的圆凳。
郑利先在龙椅上坐了,然后又对北宫珺道“北宫大夫请坐!”
北宫珺没有拒绝,便在他对面坐了。
郑利似乎很满意北宫珺的表现,“北宫大夫怎么能说朕劫持呢?朕倒想光明正大的请北宫大夫来东齐做客,不过估计连北宫大夫的人也别想见着,没办法只好采取这种强硬的手段请北宫大夫前来东齐了。”
人都是在熟悉的环境下,面对熟识的人才会最安心最放松,北宫珺也不例外。此刻在这陌生的环境下,尤其是对面还坐着一个手握生杀大权,喜怒无常,好色无度的国君,北宫珺一颗心高高悬起,头脑一刻也不闲着的思考自己当下的处境。
北宫珺想郑利将她劫持来东齐无非冲着她一身医术来的,可若是她真的救治了东齐疫灾后,以郑利的为人绝对不会痛痛快快放她离去,而她最担心的就是他会拿自己性命威胁厉无咎。
孤身一人的她又如何能解得了眼下的困局呢?北宫珺一时愁绪满怀。
郑利倒是挺能察言观色的,问道“北宫大夫似乎在忧愁?能说说为什么忧愁吗?”
北宫珺眉头蹙起,真是废话!自己为什么忧愁还用说吗?
没有回答郑利的话,而是道“陛下‘请’我来东齐到底有何目的,不妨明言!”
郑利又是勾唇邪魅一笑,道“北宫大夫好无趣啊,朕就不能是因为倾慕北宫小姐艳绝天下的美名,因此想请来一睹芳容吗?”
话落郑利咳嗽了好一阵儿,一旁侍立的宫女们立即有给他抚背的,捧痰盂的,端茶的,五六个人有条不紊的伺候着。
待郑利咳嗽终于平息了,这才又继续道“北宫大夫好冷的心肠,见朕咳成这样竟还坐着无动于衷,也不说过来给朕瞧瞧。”
北宫珺冷笑道“陛下以这种方式请我来,我就算要给您看诊,您又放心让我看诊吗?”
郑利听了北宫珺的话,瞅着她又是勾唇邪魅的笑起来。见他这邪魅的笑,北宫珺恨不得上去将他嘴给撕开。
侧首避开郑利不怀好意的目光,北宫珺心里想,自己如今就是个阶下囚,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如今只希望自己那一身医术能为自己翻盘。
“北宫大夫似乎很绝望啊?要不然你就留在东齐做朕的贵妃如何?只要你答应了,朕便跟大卫皇帝请求联姻,并撤兵跟大卫和谈,这样既减少了士兵伤亡,又不会劳民伤财,这样我们两个国家都能相安无事!”郑利语气轻佻道。
“那要是我不同意呢?”北宫珺问道。
郑利好整以暇的看着北宫珺,道“北宫大夫同意或是不同意,你人都在朕手上,你还有提出异议的余地吗?”
威胁?
北宫珺盯着郑利的脸看了一会儿,道“陛下近一年来是否觉得头晕,耳鸣,腰膝酸软,困倦乏力?最近晚间睡到半夜会盗汗,晨起干咳,偶尔会咳出血痰,胸口憋闷又食欲不振?”还有面对美人时心有余力不足,当然最后这句会伤男人自尊的话北宫珺没有说出口,否则以他喜怒无常的性情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郑利乜斜着桃花眼看了北宫珺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北宫珺并没有立即回答郑利的话,而是垂首沉吟了片刻,郑利并不像传闻说的那样染上了瘟疫,但以他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染上瘟疫也是迟早的事。
她目前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出逃的机会。
“陛下的身体若是不及早调理,那么阳寿最多不会超过五年。”
“大胆!”
北宫珺这话刚一口就遭到了太监荣禄的大声呵斥,郑利也是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讳疾忌医是人的通病,北宫珺虽然是想通过给郑利调理身体拖延时间,但她说的基本属实,不过只是在他会活多少年上有些夸张罢了。
纵欲无度会导致阳寿缩短是人所共知的事实,至于会缩短到多少年这就难以决断了。
北宫珺强装镇定,面若无事般,说道“陛下想必也知道凡事过犹不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或是喜食甜食,或是喜食油腻荤腥,或是喜怒无常,或是酒色无度,这些都会伤及身体根本。我不过就是在向陛下陈述事实罢了,若是陛下因此而激怒,就请陛下降罪责罚我,以责我妄言之罪!”
片刻后,郑利倏而笑了起来,拍了拍北宫珺叠放在膝上的手,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朕又怎么不懂北宫大夫的一片好心呢?北宫大夫既然看出朕身体不适,那就留在宫中日日为朕调理身体吧!”
听了郑利的话北宫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留在宫中,天天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色中饿鬼吗?早知道自己要求出宫救治瘟疫病人了,这样逃走的几率还大些。
可此时再说这些已经晚了。
就在此时,一个太监来报,“回禀陛下,相国在外求见陛下,说有要事禀报!”
郑利顿时一脸扫兴,道“他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日早朝会上再说吗?跟他回说,朕忙着呢,没空见他!”
小太监犹豫道“回陛下,相国说此事事关重要,所以请陛下务必跟他见一面。”
郑利不悦的咕哝了句,“真是事儿多!”
随后对一旁侍立的宫女道“你们先将北宫大夫送去摘玉宫,好好伺候着,等朕忙完了再探望北宫大夫。”
宫女领命带着北宫珺朝外走去,在走到崑玉殿门口时,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唇上留一抹胡须,穿着玄紫色官服,带着了高高官帽的男子正抬眼朝她望来。
北宫珺亦抬首望去,只觉面前的男子很是眼熟,待两人擦身而过走出很远距离后北宫珺这才记起,刚才那人跟毛毛的父亲,冯耀威非常相似,而不同的只是一个留了胡须,一个没留胡须。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北宫珺犹如溺水之人看见了伸向自己的一根树枝,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幻影。
北宫珺没有看错,冯耀威正是东齐相国,劫持北宫珺也正是他出谋划策的。此刻他跟在小太监身后步入崑玉殿中,来到郑利面前,躬身行礼。
郑利道“相国免礼,赐座!”
冯耀威谢过后,便在北宫珺坐过的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相国此来所为何事?”
“京城瘟疫肆虐,每日都有大量病死之人,民众怨声载道。臣此次前来是想请陛下尽快让北宫大夫出宫治疗瘟疫,稳定我们东齐局势。”
郑利不悦道“着什么急?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再说死的也是老弱之人,这些老朽之人就是吃白饭的,死就死了吧!”
“陛下!便是老弱之人那也是我们东齐子民啊,若是当权者不予理会,不是会寒了百姓的心吗?陛下当谨记,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行了行了,不要再跟朕讲这些,真是烦死了!”郑利很是不耐烦听这些。
“陛下,一开始我们劫持北宫大夫来东齐,就是想让她为我们东齐百姓医治瘟疫,如今陛下将人扣留在宫中到底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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