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静,惊。
水花开,水声绽。
人命如蚁,悄然逝去。
虽说能赴今夜夜宴者,对岳阳王的行为皆有三分揣测,但揣测终究也只是想象,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把控不了心神那也是必然。毕竟岳阳王要做的事情,和正在做的事情,确实确实已经出格了。
陈文书虽说只是官拜礼部侍郎,正三品文职,比不得王爷这般皇亲国戚。但,他好歹也算是为朝廷重臣,况且今夜他奉天子诏书而来,那他所承载着的便就是金銮殿上那位人间至尊的意志。而岳阳王却仅仅只为他的一个劝告,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给杀了,在这不可理喻的同时,霸道狠辣的手腕,着实叫人无言以对。
他是在狠狠践踏着当今至尊的威严。
“太遗憾了。”
欲语难言,死寂静静。
岳阳王随手从长桌上拿起一块净手的抹布,细心抹干净右手上余留下来的血迹。在出手伤人,到推人下河的前后,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抹微笑挂在嘴上。就好比,先前他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迸乍的蚂蚁一般,根本就没把杀死陈述文当作是一件多么让人惊惧的事情来看待。
手上血迹抹净,沾着丝丝鲜红的白棉布被随手丢回到长桌上。
岳阳王漫不经心地重新转回身来,放眼场间上下:“陈侍郎年事已高,南下路上不小心染了风寒。以至于今夜罡风一吹,便没把住身子,失足落水。本王有心相救,奈何还是慢了一步,实在遗憾。”说着,岳阳王的笑容,阴柔之色沉下三分,再续道:“夜风冷,瀛水寒,虽有佳节美景相伴,但诸位也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成。什么话该说,什么事情该做,都要好好斟酌。莫像陈侍郎那般,不明不白地就失足落水,最后尸都找不着咯,那可就不好呐…”
威胁。
岳阳王阴柔的两段话,包含了浓浓的血腥气息。**裸的危险,他歪曲了陈文书的死因,其实是在借陈文书的事情,再告诉场间所有的人。南域万万里,没有他李常安,不敢杀之人!
再次缓缓举起右手…
血现,宝剑开锋。影映,明月寒光。
此时断喝再难有,就连高台之下的夏渊,也摆出了一副看戏的态度。
只待岳阳王这只举起的手掌落下,那今夜这元宵夜宴便会正式走上它应有的**。而大唐南域从今往后的命运,也必然会随之拐向另一个方向。虽然没人这知道这条道路的终点通向何方,结果如何。但,此刻任谁都清楚,这将会是一条倾覆天地的不归之路。成则手掌苍生,荣华世代。败则沦为蚍蜉,株连九族,只要踏上便绝没回头的可能。可以说,这就是一场人间最巅峰的豪赌,而对赌之人,则必须拥有覆灭苍生的气魄与实力。
这并不是往年间的生死较量,较于二十年前的那生死一战,未来的杀戮只会更加惨烈。
或许是岳阳王的强势崛起,实在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场间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比如西侧的那两位文者,又比如东南面的几位蓝袍豪客,还比如还有许许多多的比如,他们都没那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准备。
“呼…”
和风吹忽,黄袍飞扬。
缓缓举起的手掌,成笔直一线,直指九天皓月。
岳阳王那柔和的笑容,随之凝成了一道淡淡的狠色…
“杀!”
手掌猛地往下一挥,一声杀喝即起!今夜这场布局多年的元宵夜宴,终于迎来了第一段由鲜血与死亡汇聚而成的**…
“王爷饶命啊!”
“喳!”
“喳!”
“王爷我知错了,您饶了我吧…”
“李常安你个狗娘养…”
“喳!”
“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喳!”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喳!”
枪刺枪收,鲜血喷张。
手起刀落,身首异处。
呐喊,求饶,咒骂怨恨,声声迭起。
随岳阳王一声令下,军士挥剑刺枪,战船上笼子里的囚犯,就宛如一头头被圈养的畜生。在牢笼外王府亲卫的刀枪砍刺之下,他们除了呼喊以外,根本做不出一点反抗的动作。屠杀已经不足以这样血腥的杀人场面,只能说那是对砧板鱼肉的宰杀…
滚烫的鲜血,很快就由牢笼流到了甲板。浓浓的血腥味,顷刻间便侵蚀了这里的所有空气,就连温度都随着着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消逝,而逐渐变得冰冷了许多。
意冷,导致的心冷…
岳阳王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完完全全地把自己放到了大唐朝廷的对立面了。虽无明言,但他已经用行动在告诉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他要翻天了!
另一头…
“其他人就在另一条船上。”
“你确定?”
“嗯。”
“……”
北边十数里开外,岳阳楼七十七层。
这里本来就很沉静,而随着极远处战船上的千百屠刀挥起砍落,这里就更少生息。
在厢房的沿窗边上,看着逐渐被鲜血染红甲板的战船,夏寻肯定地点了点头:“渊叔亮一把刀子,他便桶一手杀人见血,这两道都是震慑的铺垫。现势已蓄成,那些人也被他两吓唬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归心夺势。所以,李常安还会有一道威逼,那就在另一艘船上,这错不了。”
“但愿如此。”
见夏寻说得有理有据,另一头站凭栏处的老道人便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而是稍稍转去话题,试探性地问去一个,藏在许多人心中许久的疑惑:“你是号角对吧?”
“哦?”问题有些突然,夏寻愣了愣。
话者续道:“生死人白骨,埋名二十载。待凤鹊南飞,以一道穿心剑伤,唤醒南域万里。以一道纯阳契机,破去仙人盟约。以安王大势,立旗夺势。你就是鬼谋开局的第一道号角,对吧?”
“额…”
夏寻淡淡回头,看着问话的老道人,情绪中颇显无奈。
因为,对于这个问题,自他南来岳阳城的第一天开始,便已经不知道被问了多少次,他也不知道已经解释了多少回。而,事实的真相本来就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毕竟离开那条恐怖村子的之前,根本就没有人告诉过他,到了大唐以后他要做些什么。只不过,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顺理成章地顺着那个大局方向发展罢了。这冥冥之中那个所发生的一切,或许就如问天山顶的老人曾经所言,万物自有方圆轨迹,万事自由牵引,这根本就是他爷爷布的一个“神仙局”。
想到这里,夏寻脸上的无奈更浓几分,淡淡说道:“如果我说不是,你肯定不会相信。我解释再多你们也还是不会信,所以你们就这么认为吧。但,现在这事并不重要…”说着,夏寻往室内走去,来到夏侯坐着的那张大圆桌前。起手往怀里把先前周远山给他的那面银龙令牌掏出,轻轻放在桌上,说道:“重要的是,你们的人就在另一艘船上,待红布落下你们便可伺机出手,能不能救就得看你们有几分能耐了。”
“夏渊不派人出手?”
“没人。”
夏寻说完,坐在夏侯对桌的一位牛鼻子老道人便沉下了脸色,沉声说道:“小子,人一辈子就一条命,你可不能把我们这些人的小命给当猴子耍咯。那狗贼在瀛水布兵近百万…”
“仙行纯阳,天下道祖,帝力亦不可辱。难道你们害怕死么?”
“……”
牛鼻子没说完,夏寻便直截了当地断去了这位老道人的下文。而这个时候,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夏侯,是实在忍不住那肚子里的痞气了。咧嘴一笑,狗尾巴草高高翘,蔑声笑道:“呵呵,不是我说你们这些牛鼻子欺善怕恶呀,先前那疯娘们就一道千鸟掌门令,便让你们扑着来劫咱七星的药了,不就见咱们孤家寡人好欺负么?现在可好了,自己人被抓了,居然还不敢去劫船。这欺软怕硬的龌龊事情呀,也就只有你们这帮老鼠崽子能做得出来。”
“啪!”
夏侯讽罢,最西侧一位壮实的老道人顿时怒起,一拍椅柄!喝道:“兔崽子!不是说好不提这事的吗?这两件事能混一起说吗?况且,上回的事情,除了靠北的那几个观子下了死手以外,我们这些人可都给你们留了活路,劫船不伤人!要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嚷嚷吗?”
“哎呦哎呦,还厉害哟。”
夏侯见这道人不服气,登着鼻子就上脸了。指着这道人的鼻子就骂道:“你这老混蛋还有理是不?爷爷我…”
“都闭嘴!”
夏渊刚准备开骂,站凭栏处的老道便一声何止。他看一眼先前不忿的老道人,又扫眼屋内的其余道人,正色说道:“老徐,箭已上弦,不得不发,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仙行纯阳,天下道祖,无人可辱,更何况在船上的可是咱们纯阳子弟。你们怕死的就留下,其余人随我走一趟鬼门关!”
“哎…”
壮实老道人闻言,长叹一声,没再说话了。
而室内的其余老道人,陆陆续续地,都把起放在一旁的拂尘或银剑,相继起身走出厢房,来到站凭栏处的老道人身旁。待厢房里的只剩下那一位壮实老道人的时候,他也拉不下脸来了,只好抓起拂尘,随着前人后脚一同走出了阳台。
此间就此只剩下夏寻、夏侯等四小人儿。夏寻的平淡,夏侯的痞气,墨闲的孤冷,芍药的恰静。四个人四种不同的情绪,看着这些走出的老道人们。给人感觉,在他们眼里,这些老道人们将要去面对的事情,只是一趟外出的踏青而已,并不是道人们想象的那般生离死别。
“夏小子,你最好别点我,不然我徐禾顾即便是死,也会化作厉鬼回来缠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