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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君子难谋(1 / 1)

琼浆玉液注光杯,把酒俯瞰世人间。

白马绝尘三千里,纵横京都西北城。

“哒哒哒!”

“御!”

午时儿刻。

真武山北侧,一匹神俊白马携青衫,两道鲜红烈焰拽轻车,几乎同时出现在北官道之上。

白马急,轻车缓,两者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没过多久,三匹马儿相继驶入真武山…

“他来了。”

“余悠然也来了。”

青衫忽袭,忽如春风吹至,草儿弯腰,花虫回眸。

真武考场北翼的许多监考武官都不由提起了数分精神,数多考生也不着痕迹地朝着西北方向靠拢了过去。很显然,此间所发生的事情,无论考生还是考官其实都心知肚明。又或者说,这是必然。夏侯等人数日前在醉仙楼杀去三名白衣祭祀,狠狠打了大唐朝廷一巴掌,大唐官府不趁国考报复,那可就真奇了怪。而今近百号北人被大唐官府明坑逼着吃死苍蝇,却迟迟没有动作,仅僵持于擂台,无非就是表明态度并拖延时间罢。如果武考规定的时间一到,他们该被淘汰的还是得淘汰,谁也补不了这锅。而现在,夏寻来了。作为北人的智囊,他就宛如这个团体的灵魂,总能给人以意想不到的惊艳。所以,没人会怀疑,他的到来必然能给僵持的局面带去动静。

真武山,正门。

一座将台耸立。

四面龙凤真武旗帜立高台四角,迎风招展。四列带刀官军驻守旗旁,威风凛凛。两名魁梧悍将持八尺青龙大刀于台下,虎目如铃,威猛煞人,恰似两尊活生生的门神。对比起翰林院的低调,真武山的主考台可谓极显尊华,让人看之即肃然敬畏。

此时坐在高台上的两名主考官员也颇有意思。

一人赤脸长须,身着御林将甲,披青锦披风,同样手持八尺青龙大刀。神色威严,不苟言笑,两眼精光如雷电,极其神武。另一人却恰恰相反,清秀的五官似手无搏鸡之的文弱书生,一身青白道袍被他穿得歪歪扭扭、邋邋遢遢,三尺精致长剑被随意丢在案台边,置之不理。自个却一手提壶一手执杯正喝得伶仃大醉,不时痴笑,不时低喝,满身臭酒味,宛如落魄之疯子。

“伽吒…”

远远见得白马携青衫奔驰入真武。将台上的神武武官把长刀起身,一言不发走落将台。

“呵呵…”

武官刚走出两步,邋邋遢遢的醉道人在后头痴痴一笑,醉醺醺地喝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酒悲空醒。有酒不喝魏将军这是要打哪里去呀?”

“莎…”

武将闻声止步,背对着醉道人面呈蔑色,但碍于这位道人的身份他也不好不搭理。便蔑声缓道:“来人了,我去看看。”

醉道人醉蒙着眼,迷糊扫眼将台之下,目光最终停留在西北侧。

看着那袭青衫,再痴痴笑起,胡言乱语道:“呵呵,小儿玩闹,无碍无碍。来来来,魏将军别搭理这琐碎事,咱继续喝!不醉不归,哪也不准去,呵呵…”

武官对醉道人的举止言行更嗤之以鼻,脚下起步同时头也不回地蔑声说道:“李公子有雅兴就继续喝吧。魏某奉命监考武试,职责在身恕不能奉陪!”

遂,武官走下将台,接过侍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奔便驰骋疾出。

将台上下,两名悍将及数百军士皆快步尾随。

“诶…”

待人走远,酗酒已深的道人方才缓缓伸起懒腰,迷迷糊糊打去一个哈欠,眺望西北的醉醺目光也随之掀起一抹异样的神采。

恰似苏醒之卧龙…

西北望。

人潮忽然收拢,清冷顿显闹腾。

一骑赤马引白马越过人潮,奔至右侧三十七号擂方止。

里余开外,两匹烈焰骏马牵宝蓝轻车,悠悠缓缓也跟着驶去。

好戏貌似要开场了…

“寻少。”

“寻哥儿,他们在抽签里动手脚,我们被坑咯。”

“奶奶的巴子,不如跟他们干了!”

“真武没人出来?”

“来个屁人啊,人影都没只!”

“额…”

夏寻至,夏侯、雷猛、胖和尚等人皆迅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乱哄哄起。而无须多说,其实当夏寻在北门牌坊下遇见神色慌张的罗诀时,就猜此间必然出事了。只是路上罗诀把事情大概给他讲述一遍后,他方才晓得这回大唐官府的报复,恐怕还真有些棘手。故,至场间他还是先把缘由给问清楚了再说。

“你确定?你去找过他们了吗?”

“确定,我找真武的考官理论,人家根本不搭理咱们。”

“主考台在哪里?”

“那…”

夏侯伸手指向七八里外的真武山正门将台,夏寻嘀咕着,抬手遮挡阳光随指远眺。

但见将台上,武官早已离去,此时就剩一个伶仃大醉的邋遢道人仍在放肆饮酒。

“额…”

“怎么会是他?”

远远见得醉道人夏寻随即便皱起了眉头。

此人夏寻晓得,而且是非常晓得,甚至连他的身高、性格、嗜好、修为皆清清楚楚。别看此人卖相邋遢且落魄,可来头却大得惊人,若论辈份就连夏渊都得喊他一声大哥。由他行真武主考职权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只会诧异。因为,以此人放荡不羁的脾性,断然不会搭理这枯燥无趣的事情。然而他却搭理了,这便就很奇怪了。

“奇怪。”

夏寻寻思着再问:“大唐官府的主官是何人?”

“御林军神武大将-魏严。”罗诀答。

夏侯接着尾巴补充道:“抽签匹配就是由他主持的,这货必然动了手脚。”

“啧。”

夏寻愁容更甚几分,脑海里迅速搜索去魏严这人的讯息。思量片刻,他嘀咕道:“魏严此人乃御林军第六神将,属兵部直系,受皇帝直接委任。若由他主考,此事恐怕不能善呀。我们已被淘汰了多少人?”

“二十六冲天大成,六冲天巅峰。”雷猛简单答。

“这么多…”

“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雷猛说着,忧心忡忡地移目向擂台上的墨闲,续道:“若不能解决此事,包括墨闲、乐翼、鲍苞、韩椎等人在内,我们至少还得被淘汰三位天启及二十八位冲天巅峰。”

“……”

食指轻刮上鼻梁,苦色甚重深思去。

夏寻不再有话便没人知道他正想着什么了。但不难看出眼下这道难题即便是夏寻都不好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国考之上便得按国考的规矩行事,这就是道理。你不可能跑去找大唐官府耍泼,因为人家的考场他压根就可以无视你,别的考生更乐得如此。三百北人皆乃北茫极地万里挑一的好手,若论实打实战,入围三甲登天试皆绰绰有余。可一下子被人肮脏地斩掉一成又套牢一成,对于夏寻他们而言,这样的损失可谓惨重。毕竟殿试文武之后还有一场天试,顾名思义,以天地为卷,比文武军略,统战八方才是国考的重头戏。倘若连墨闲这等绝对力量都损失掉了,那天试之上夏寻及剩下的北人便如失去牙齿的猛虎,没头的钢枪,忌惮和眼红的人必然会让他们直接陷入困境,首当其冲遭受群狼围攻。以历届国考天试的凶险程度来看,届时夏寻他们这伙人还能不能活着出来都难说了…

“怎么办?”

“你说还能咋办?”

“那到底是咋办呀?”

“等。”

夏侯忍不住问来,夏寻只回了一个字。

至于他要等什么,或许有人知道,但是“等”真的有用吗?

夏寻如今能等的人只有真武山,但真武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不管不顾。

人潮逐渐围拢,周遭言语如蜂窝碎碎念念。由正门而来的武将在人潮之外翻身下了马,远远警惕地看着这边。东南角,古梵从那座最血腥的擂台走下,离开了考场。正门将台,邋邋遢遢的醉道人也不知道何时没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随着时间流转,天云间的太阳眼看着就要挂上正空,数千座演武台逐渐熄灭去许多的硝烟战火,再无战事的考生陆陆续续由八方渗去西北,内三层里三层,生生是把一场僵持无趣的比武围成了焦点。

等。

夏寻在等,这些围观的人也在等。

时间匆匆,眨眼便消失成过往。

夏寻在擂台下已经等了许久,再等一刻便是申时。按照武试两时辰内不能决出胜负皆视为败绩的规矩。倘若墨闲、墨言以及另外三十余座演武台再没有动静,那这些人便全都得淘汰出国试三甲。所以,围观的人等的便是这个最后的结果。

“阿寻,还剩不到一刻。”

“我知道。”

“知道你还傻愣着?”

“不然我还能干嘛?”

“靠。”

夏侯忍不住骂道一字,夏寻皱着眉头,并没有搭理。

其实,他又何曾不晓得时间已无多?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僵局倘若真武山不来人调和,眼下他是真没辙的。即便你能大义凛然把大唐官府暗中舞弊的事宜涛涛说出,说得别人感动涕零,那也毫无意义。所以,夏寻除了等真武山来人把事情给解决,便真没一点法子。然而,此刻他都开始有些怀疑,真武山是不是真的要坐视不理了。否则,既然他来了,又怎么会把他晾在这里这么久呢?

又等去许久片刻…

“我累了。”

夏寻没等来真武山的人出面,却等来了一道出人意料的声音。

声音冰冷无情如寒霜飞雪,似死尸在哀嚎,由停泊在演武台西侧的宝蓝轻车内幽幽传来。场间当下,众人闻声侧目。夏寻、墨闲、夏侯等人皆诧异。那女人说她累了,坐在车里还能累,那边只能是等得累了。只是,她这一声“累”,到底是在催促墨言快些出剑,还是催促夏寻赶紧划谋,便不得而知了,毕竟太含糊。

眨…

擂台上的墨言缓缓增开眼眸,瞟去宝蓝轻车:“你再等等。”

“等也无用,此局他无解。”

“额…”

话无情绪,却拥有毋庸置疑的肯定。

余悠然已然认定这是一个死局,然而夏寻却从这一句话中听到了一丝别的含义。因为此话多了一个“他”字,而非直接说此局无解。

夏寻问道:“我为何无解?”

“一叶障目,你如何能解?”宝蓝轻车传出回声。

夏寻再问:“何叶障目?”

“君子仁心。”

“额…”

四字冰冷,不重不轻,却宛如泰山力压。

夏寻一愣,脸色不多变,但心中却已然随着回忆翻起一阵波涛骇浪。于他而言,君子仁心这四个字实在太过于熟悉了。因为在过去十数年里,他每回被那位大谋者训斥都总离不开这四个字。

君子仁心,谋者之大忌。

这是夏寻弱点,而同样的,君子行谋凡事留一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一拳我还以一拳,绝对再不多打一拳,这也是夏寻行谋的原则。即便是醉仙楼豪赌,夏寻也只是以命抵命,只拿了三位主宰胜负的白衣祭司的性命而没多伤一人。而如今,国考乃君子之争,纵使裁决有不公,那也不过是规矩所在,远不至于到极端行谋的地步,故夏寻的谋也只能停留在一个“等”字之上,而不敢再有逾越。这,便是他的局限性…

如今情形看来,他这“等”之一字显然是不再具备破局的说服力。真武山的道人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始终相似躲瘟疫似的,压根连擂台都没靠近过来。所以,人家既然打定主意不来伸出援手,你等也是白等。

“哎…”

想至此,夏寻无奈叹息一声,也已然对蓝宝轻车内那位一言道破玄机的女子暗暗生出几分钦佩。夏寻抱拳朝着马车垫了垫,道:“还请姑娘赐教。”

“你以何为报?”

余悠然倒非常直接,啥也不说直接就向夏寻问起酬劳。给人感觉,她就是在做着一场买卖般,若夏寻给的酬劳不够,她拍拍屁股就走。其他人或许不明白这是为何,但夏寻却明白。又或者说,在他去翰林院与余悠然下棋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余悠然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了。那东西对夏寻来说其实也不重要,但对余悠然而且却事涉生死。

没多想,夏寻直接便回道:“寒梅落孤潭,相生不相杀。”

“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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