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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榜眼飞了(1 / 1)

乾殿。

鎏金宝顶三层出檐攒尖,千层琉璃瓦层层向上收缩,檐下龙柱绘玺彩,汉白玉石基座雕祥云仙鹤,远望去,色彩强烈而和谐。以及,热闹…

随柳老拽孙入殿,乾殿外渐被考生包围,议论纷纷,都想凑着热闹看看这事情的最终结果。

大殿之内,肃正威严,八根楹柱镀白金擎立天顶,百名镶龙甲士携刀列位左右,十数官员分坐下手红木交椅,一位身着二品黑蟒官袍,短须鹰目的老官员正挽手扶须站于堂上,看着堂下。

“柳司正,你我们同朝为官五十余载,虽非礼部官员,但也该知道国试规矩。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国试就不用考了。质疑国试金榜,便是质疑朝廷公允,这可是重罪。”

柳老躬身捧手站于话者身前六步外,柳岩可怜兮兮地跪在柳老身后,似被此间威严的气息吓得不轻。

柳老捧手肃声道:“荀尚书不必再劝,国试规矩下官知晓,如若柳岩成绩确不能入围三甲,下官甘负藐视朝廷礼法之罪,自缚手脚蹲坐天牢,任凭大理寺发落。”

“……”

荀尚书鹰眼凝精光,不苟言笑,道:“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吧。柳岩的考卷本官看过,他确实无缘三甲之列。”

“不可能。”

柳老未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柳岩硬是忍不住犟起性子,瑟瑟反驳道:“考卷试题我全部记得,答案在来前我们便已一一认证,我敢肯定,我的卷子绝无错漏!如果有漏,那也是你们徇私舞弊!”

柳岩虽怕得很,但说起话来仍旧无礼非常。

然,荀尚书却毫不在意,目光越过柳老看向柳岩,平平问道:“你确定是绝无错漏么?”

此话虽问却是说,答案很显然是否定的。

柳老不由起了些许疑心,稍稍侧脸瞟向柳岩。

柳岩想也没想,肯定道:“绝无错漏!”

“好自信的小家伙。”

荀尚书不置可否赞上一句,只是赞罢便话声一冷:“那本官便告诉你,你的考卷不单只有漏,而且还漏得让人啼笑皆非,惨不忍睹!”

没等回话,荀尚书看回去柳老,严正道:“话我已说明,念在同朝为官的份上,你若现在退去我可当作此事从未发生,否则本官便得秉公办理。到时候,你就莫说我荀遇欺你爷孙!”

“……”

其实柳老也挺困惑的。

柳岩一口咬定绝对无错,可荀尚书却说大错特错,以至于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进退两难,掂量许久,他唯低声再询问去柳岩:“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无错漏?”

“绝无错漏!”柳岩想也没想决然回道。

“确定?”

“绝对!”

“此事非儿戏。”

“绝对没错!”

“……”

数次质问,柳岩的答案从未改变,由此可见他对自己到底是有多自信,就连荀尚书及在座的许多官员都不由得暗暗流露出赞赏之色。不说别的,光说他那打死都不肯认输的倔犟劲,便足以让人肃然起敬。也让许多为官数十载,日日欺上瞒下的老官员暗暗心感羞愧呀。

柳老没再多想,转头捧手,正色道:“下官求请复查考卷,还望荀尚书高抬贵手。一切罪责皆由下官担当。”

话坚决,荀尚书也没再废话,抖抖扶须手掌的尾指。

站侧旁的侍卫见状明意,朝着殿后内室扬手喝道:“把东西抬出来。”

“咄咄…”

随声起,但见四名礼部衙役齐手把一张黑木案台由后殿抬出。案台之上赫然就摆着一把尚未启封的考卷。

看来此间之事,荀尚书应该早有预料啊。

否则怎可能连案台都备好了呀?

这很显然就是提前吩咐安排的。

四位礼部衙役小心将案台放置于柳老面前,尔后躬身退下。

荀尚书道:“本官料到你会来此,故早已命人把柳岩考卷调出,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额…”

荀尚书如此上道,柳老的心儿顿时便沉下了七分。这是摆明了有问题的呀…

柳老来不及多想,躬身弯腰拿小心打开考卷,并招手唤来柳岩:“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卷子。”

“莎莎…”

柳岩迅速跪爬至案台边。

无需多看,是不是自己的卷子他一眼便能得知。

“没错,这就是我的卷子。”

“好。”

柳老严正轻应,遂仔仔细细看去卷上每一道考题及答案。随眼看卷,行对行,列对列,清秀的笔迹飘逸洒脱,长长一纸考卷可谓看之让人赏心悦目。行文严谨,措辞清晰,虽不算超凡脱俗,却也谨慎细微可堪上乘,以至于柳老细细看去小半张卷子都不曾找到一丝错漏,更别说所谓的大错特错了。

或许是时辰已不早的缘故,荀尚书并未等柳老把考卷全数复查去一遍,就直接说道:“你两不用看了,此卷所有答案皆无错漏,单凭成绩足以问鼎三甲,外加三刻成卷的速度,如无意外可中榜眼。”

“额…”

话说来,柳老的眉头顿时皱成一注黑影,放下考卷站直身子拱手肃色质问道:“既然成绩足以问鼎三甲,金榜可以题名,为何榜墙之上却无柳岩之名?还请荀尚书如实告之!”

荀尚书放下扶须的手掌挽在后腰,掀起一抹包含深意的微笑:“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说此卷,而非说柳岩。”

柳老不解:“敢问此话何意?”

荀尚书道:“便是话意。”

柳老仍不解:“下官实在不明白。”

“此卷有大漏,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啊?”柳老心儿一沉,眉头紧皱。

荀尚书笑色更甚,道:“此卷金榜可提名,但卷上无名,谁可提名?”说着,荀尚书俯眼柳岩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写在哪里了?”

“名字?”

柳岩很蒙圈:“什么名字写在哪里?”

“额…”

“难道他没落款?”

“不至于吧,如此大考怎能忘记这等微末?”

话落,满堂楞…

荀尚书的话柳岩没听懂,但此殿内外所有人可都听懂了。柳老连忙再次俯身,抓起考卷便奋力一甩,“哗”的一声,长卷如锦缎飞泄而出,直接摊开近十丈。随卷看,得了…

“靠!这小子真没落款。”

“榜眼就这么飞了,这天杀的呀。”

“厉害了…”

殿外惊声四起,柳老脸色顿时煞白!

白如那考卷边缘留白处,白得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落款呀?

柳岩此时即便再不明事理也都知道啥情况了,只是他仍一副迷糊懵懂神色,嘀咕道:“难道考卷还要落款?”

“……”

漫天乌鸦飞过,场间顿时无语。

看得出柳岩不是装的,他是真不知道情况呀!

荀尚书甚是汗颜:“你难道没考过试?”

“我当然考过,我爷爷天天考我。但考试又不是写字作画,落啥款?”

“哎…”

事到如今,一切皆已水落石出。

柳老长长叹息一声,悲从心来是深深自责。荀尚书说对了,柳岩确实没考过试。但这也是无奈呀。柳岩生性轻浮却自小才华横溢,为了压制他那一身傲气,柳老真就没让他赴过任何正式会试,即便是日常小考也是柳老亲自操持,考生就柳岩一个,哪里需要什么落款呀?只是不曾想,自己一个小小的疏忽,居然会导致柳岩习惯成自然酿成今日大错,柳老实在是愧疚难堪呀。

但事已至此,追悔已然无用…

蓦然回首,提起老手。酸楚地抚摸去柳岩的脑袋,柳老愧疚说道“岩子,错不在你。”

说着,柳老再回首,两手捧袖朝着荀尚书深深鞠躬,拜下一礼,苦涩道:“李岩确从未赴试,故今日贻笑大方了,还请荀尚书念起年少不更,能在今日卷宗之上笔下留情。今日之事,罪在下官管教无方,下官自知罪无可恕,这便携孙归家等候大理寺传唤。”

“……”

荀尚书瞟眼殿外,看得外头满是好事目光,随之重新正肃起神色,厉声道:“事前我便已多方提醒你,你为何不听?今日之事,我身为国试监察,必须如实上奏天听,绝不能徇私。柳司正你便自求多福吧。”

“不!不关我爷爷的事…”

“你一边去。”

荀尚书官腔刚打完,没听懂深意的柳岩顿时急起,但没等他把话说完荀尚书便提起一手把他的脑袋硬是给按了下去。然后走前一步贴着柳老的耳朵低声速道:“你来之前我已呈于卷陛下,金榜无名便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惜才方出此下策,日后你便能明白,无需多虑。”

“额…”

声音微小,殿外之人非一等天启好手不能听闻,但咫尺内的柳岩和柳老却能听清。李岩傻愣,柳老见喜,但很快便缓下去了异色,小声道:“下官明白,明白…”

“明白便好。”

荀尚书声更低再道:“陛下说了,柳岩乃璞玉之才,仕途不在于一纸金榜,他随你身旁多年,对金部司细末早已了如指掌,日后你若归老柳岩便承你衣钵执掌金部司,加以时日磨练,未尝不可登金銮入主户部,指点江山。”

“这…”

荀尚书此话可真叫出人意料呀。

天子一诺重于千金,别人金榜题名还得由吏官做起,一级级往上爬,能爬至掌一司职权者谁人不是白发苍苍。而柳岩倒好,国试交无名卷也罢,居然还能得此天子一诺,那他的仕途无异于一步登天,直接越过十万大山站在了金部司司正的位置上。如此浩荡皇恩,柳老又哪还能不形喜于色呀?

小喜顿转大喜,喜出望外,两手轻抱拳,两眼朝天看,颤声谢恩:“臣…臣谢主隆恩,臣谢主隆恩呀。”

荀尚书轻微一笑,拍了拍柳老肩膀,接着挺胸抬头,两手挽腰,便高声一喝!

“时辰到,登天坛!”

“哒哒哒…”

喝声下,大殿内官员起身,百名镶龙甲士迅速提刀小跑出殿,驱散去围堵在门外的考生,分列两路敞开一道,荀尚书遂肃然迈步行出大殿。

故事至此,随声而止。

噤若寒蝉是天威使然。

一场悲剧,柳岩却因祸得福,而且得的还是皇天厚福。由事后看,相比榜上有名的泱泱群生,他确实太幸运。国考分上下,殿试之后有天试,纵金榜状元也免不得例外。而此届天试之凶险就连布局的那位天子都有所始料不及。残酷的厮杀,疯狂的裂变,莫说柳岩这么一介桀骜书生,纵使成群结队的实力修者,都无法支撑至半途。更有甚者连一个呼吸都没停住,刚进那山门就已经当场暴毙。柳岩若登榜赴天试,那是必然的死路一条…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福祸相依,乃天理。

“人才。”

“确实是人才。”

“虽桀骜不驯,狂傲自大,但天真难得。”

“虽城府尚浅却胜在意志坚定,极其自信,如千锤百炼之精金,无惧无怕。”

“三令写得也挺好。”

“黄家背后,是你在搞鬼对吧?”

“呵呵…”

乾殿大门外东侧,数百人围堵着数十人,势大者凶,势弱者蔑。皆剑拔弩张,怒火冲天,似乎随时都能干起架来…

“你们真走运,居然还能活着。”

“没辙,我们死了谁向你讨债?”

“你们还讨得了么?”

“这是毋庸置疑的。”

两伙水火不容的人马前段,一袭青衫携黑衣,两件黄袍并排站。

为首两人皆看着乾殿内的两爷孙,始终不曾对视一眼,言语却始终锋芒交错。

“那我得谢谢你们,能把命留给我来收。”

“不谢,应该的,愿你能收。”

“你必死。”

“听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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