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书商一直窝在牛角坡里,对消息守口如瓶,不该是他泄露的。
星野只顾着卖毛笔,没管什么改制不改制的事。以他的精明程度,不可能傻乎乎地将这事跟别人提来自掘坟墓。
要是真提了,他卖毛笔可容易了,也不至于卖了这么多天才刚刚卖完。
林裳是京城来的,却对这个消息一无所知,前些天还在忙着将印好的纸卖给柳阿红做扇子和灯,都把作坊里的存货卖出去好大一半了,这两天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
做生意应该不是他的主业,他无心做生意,犯不着将这事传出去。
剩下的会泄密的还有谁呢?
那就只剩下殷程雪了。
白牡丹如今对他的提防已经提得无限高,又想到小萌萌那日单独留在院子里,被殷程雪扔在地上,顿时吓得不轻。
她生怕孩子再被这样对待,这几天都将她看得紧紧的。
“不回去呢,我打算卖毛笔了。”
“可你之前不是想做陶瓷吗……”殷程雪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都被她弄迷糊了。
她不是白家千金吗?白家做毛笔的作坊和卖毛笔的铺子都有,她为什么还要额外开一个?
她只是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有自己的事业?难道是要效仿她母亲吗?
白牡丹不想跟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笑着说“只许殷大哥开陶埏作坊,就不许我再开个做毛笔的作坊吗?”
“牡丹妹妹,都说初代需要坐在马背上开疆拓土,第二代却是要守江山了。你若是想子承父业,应该回到铺子里,继承铺子,将生意做好,犯不着再自己开作坊从头坐起。”殷程雪娓娓道来,将其中的厉害关系分析给她听,“你看,你还有那么多表亲也是开作坊的,若是被他们知道你额外开了作坊,白老夫人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到时候你经营的作坊多了这一部分毛笔盈余,要卖去白家笔斋吗?”
“也可以啊,我也能自己盘下一家商铺,开自己的铺子。”白牡丹笑道,“我想效仿那卖杂活的,什么需要的都往里卖,就叫阿花杂货铺,如何?”
“这……”殷程雪讷讷半晌,说不话来,只摆手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白牡丹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劝都说不动。
最终殷程雪无话可说,怏怏离开瓦房。
等他走出院子,白牡丹拿出几张银票追上去递给他“这是瓦房的钱,我问我娘要来的。余下的不用找了。”
殷程雪低头瞅了一眼银票。
这就是几张假的,是他自己偷偷印的,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他不由得挑起眉毛,一脸警觉“牡丹妹妹,这是何意?”
“亲兄弟明算账嘛。”白牡丹语气欢快,丝毫没有露出破绽,真将这银票当真的来花,“你我都是经商的,这帐自然应该算清楚的。我跟我娘和好了,她答应不再来干涉我的决定,但我也不会回白家的。这钱我欠着她,也好找个借口多回去几次。”
殷程雪“……”
这摆明了就是要将帐算清楚,不再跟他往来。
“不必了,你留着。这屋子是我给你盖的。”
他拂袖,语气中带着一些薄愠,离开瓦房。
白牡丹收回手,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关上院子的门。
松了口气。
直接面对殷程雪,她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阿娘~抱抱~~”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飞奔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对她伸出小胳膊。
“哎~”白牡丹抱住了她,“饿了没,阿娘给你做吃的去~”
“不饿~刚刚吃过小小姐姐做的饭啦~”小萌萌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块绿豆糕。
这绿豆糕就直接放在衣兜里,小手也脏兮兮的。
“萌萌,吃东西前要记得洗手手哦~”
“知道啦~阿娘~”
……
秋意正浓。蚕结茧了,该收新一批丝线了。殷程雪在绸缎庄里忙,白牡丹也同样很忙。
这么忙的情况下,一直将孩子带在身边不太现实。但她作坊开了,杨氏、猎人兄弟等所有可以托付的人都在忙,根本无暇照顾小萌萌。
见孩子跟越小小玩得熟,就拜托她照看了。
但她一开始忘了越小小跟殷晓元走得很近,等后来想起来时,才知道殷程雪好久没有回竹屋了。
那地方本就是清静之地,是让殷晓元安心养病的。如果是殷晓元以往的脾气,根本就不会让人进来见他,只会一门心思地画画,将自己的思绪沉浸在绘画之中。
他本来就是个很安静的人。
越小小也是一个安静的人,但不像其他村里女孩子那样包子,只是脾气性子慢吞吞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春日那懒洋洋盛开在阳光下,还没有凋谢的白色梨花。
她每天都会带着做好的吃食拜访殷晓元,小萌萌就这么跟上了她,也在她身边蹭吃蹭喝。
对于大人们的感情,小萌萌似懂非懂,但这不妨碍龙哥哥懂吖。
小守宫和平时一样上蹿下跳,摘点花朵放到两人脑袋上,或者故意跳到台面上,弄脏殷晓元的画,把害羞的越小小从院子里引过去。
那日,越小小借用竹屋的灶房,在给他煮汤喝。
小萌萌听见屋子里传来咳嗽声和重物坠地的声音,跑进屋一看。
竟是殷晓元哥哥从藤椅上摔下来了!
哥哥脸色苍白地蜷缩在地上,身子岣嵝得像虾米,身上这身丝绸衣都变得皱巴巴,不停地咳嗽。那白色丝帕一捂嘴巴,就是一口血水。
“哥哥!”小萌萌担心地跑过去,将他搀扶起来。
“嘘……”殷晓元对她做了个手势,将声音闷住,不让灶房里的越小小发现,坐回到椅子上,抚着心口。
“哥哥……”小萌萌担忧地皱着小眉头,嘟着嘴,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生怕他又倒在地上了。
“不要告诉她。”他费力地喘着气。
“……”
晓元哥哥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小萌萌没有龙哥哥那么厉害的能力,但她能感受到,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永远见不到这个哥哥了。
她已经很努力地吃了,可是身上就是不会长出龙鳞来。
顶多就是吃饱了打嗝,会喷点火星子。
她跟小动物说话的能力也见长,可是郎中对殷晓元的病束手无策,小萌萌也不知道哥哥要吃什么药,才能让身体好起来呀。
殷晓元显然自己也能感受到大限将至,这几天对越小小都没有以前熟络了,经常在角落里,偷偷凝望着自己喜欢的姑娘。
趁着四下无人,他又不能将心事说给别人听,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说“我做的不对,我不能跟她在一起,又为什么要拖累她呢?”
“……?”小萌萌歪头。
她听不懂耶。
殷晓元有了自己的主意。
越小小在灶房里煮的汤是村里几个老人给的偏方,说这个可能治好殷晓元的病。她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将银月簪卖了,买了这些药材来,炖到鸡汤里给他喝。
殷晓元拿了一碗汤,喝了几口后,就将碗打翻了,咳嗽得脸都红了。
“哎,你怎么了?”
“你还是别来了,我本来病都快好了。一喝你做的东西,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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