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说,淮阳王有四方蛇毒?”林羽芙盯着她们说道:“你们确定?”
林羽芙身份低微,就算成为了郡主,这两个妃子也不是很待见她。
“是啊,这种稀罕玩意儿,当然只有王爷有了!我爹曾经是他的幕僚!是他的心腹,所以有幸见过一回!”
“除了王爷,上京还有谁有这东西?”林羽芙上前一步迫切的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那个妃子不悦的说道:“你不会是以为,赵家的事情是王爷干的吧?”
林羽芙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哎呦,王爷英明神武,犯得着去下毒毒害一个妇人吗?他图什么呀?”那个妃子捂着嘴笑了,摇着手中的团扇对另一个妃子说道:“我们去别的地方吧,这里被人占了,说不定人家要练习北蛮的舞蹈呢!我们就别打扰了!”
另一个妃子笑了笑,两人一起离开了。
新茶听出了她们语气里的不屑,十分不悦的说道:“什么人啊,皇上的妃子都是这样吗?说话夹枪带棒的,还不如我们沁云居的姑娘来的直率呢!”
林羽芙这回没有训斥她,只是坐在了位置上,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为什么?对啊,他为什么?”
“姑娘,你不会真的以为,是淮阳王对赵家少夫人下毒的吧?”
林羽芙摇了摇头,嘴上说着不信,但是心里其实是怀疑的。
毒本来是要给赵遇如的,他和赵遇如即将一起去北境,若是他不希望赵遇如跟着一起去,那么下手也是有可能的。
不对,若他真的要下手,也不会挑这个时机,更不会选择毒害这种方式。这不像是燕临钧的风格!
“若真的是王爷,他又何苦给我们送来那个血菩提救命呢?姑娘你真是想多了,这四方蛇毒虽说难得,也不是得不到!”新茶在一旁掰着手指说道。
“血菩提?”赵遇如一愣,对啊,若是可以用血菩提换来赵家的一个大人情,怎么看都不亏!
难不成,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对赵遇如下手,再用血菩提换来赵家的感恩戴德?
林羽芙站起身,甩了甩头,心想自己怎么会有这个想法,若燕临钧是真心想要救赵家,那她岂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心乱了起来。
“新茶,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出宫,看看赵夫人怎么样了?”林羽芙已经没有了逛御花园的性质,将新茶打发出宫之后就回到了仙游宫。
新茶嘟着嘴,心想着,方才姑娘还好好的,怎么马上就又变得郁郁寡欢的模样。
“我们姑娘什么时候心里藏着那么多事了?”她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随后跟着小太监一起出宫了。
回到了赵府,里头的人正忙得不可开交,跑来跑去的。
新茶忙上前,躲在了柱子后面,看着丫鬟从田氏的房间里跑进跑出的,手中的铜盆里都是黑血!
“我的妈呀!”新茶拍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怎么回事?出差池了吗?”
赵遇如闻讯赶来,站在门外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样子,也是被唬了一跳!
“太医?”她连忙走进去,发现太医正在给田氏放血,那黑血便是她手腕上流出来的。
“好了!”高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林太医连忙给伤口敷上用月下莲捣成的药膏。而田氏终于有了微弱的意识。
“少夫人,快吃了这药丸!”高太医拿出研制好的药丸,用猫尾草包着,整个直接送进了田氏的口中。
药丸吃下去后没多久,田氏便猛然清醒过来,捂着自己的嘴要呕吐。
“夫人,你直接吐出来,没关系的!”高太医和林太医就像是等着这一刻一样,拿着铜盆摆在了田氏的面前,赵遇如焦急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田氏十分痛苦的蹙着眉,片刻之后,便将秽物吐了出来,整个床上一片狼藉。
但是太医们没有在意这些,反而紧张的看着她吐出来的东西。
“出来了!”林太医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看到毒血了!”
高太医也紧张的检查了一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他拍着手,吩咐丫鬟将田氏身上的衣物和床上的被褥全都换一遍拿去烧掉,然后站起身说道:“先用热水给她擦擦身,她身子虚,这三天都不能让她泡澡,每天按时给她喝我们调配好的汤药,大概半月之后便能完全康复了!”
听到“完全康复”四个字,赵遇如的心头大石才算是落了下来!
“太医!我大嫂是已经没事了吗?”赵遇如忙上前问道。
“是的!只要好好照顾,清淡饮食的伺候着,注意不要受风,变没事了!”
赵遇如看着他俩被田氏吐得一身狼藉却毫不在意,心中感激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谢谢太医的救命之恩!”她跪在了太医面前,吓得那两个太医就要搀扶她,但是身上污秽不堪,也伸不出手来。
“赵总教头,快快起来,你这样,我们哪里受得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太医不要谦虚了,我替赵家,谢谢你们了!”
“老夫也没做什么,是你们赵家上下一心找齐了这世间难寻的四味草药,这才换了少夫人的一条命!要谢,就谢你们自己,和给草药的那些人吧!”
赵遇如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说道:“你们快去将身上衣服换了吧!桃乐,拿出准备好的衣服给太医们,换下来的衣服记得一起烧掉!”
“是!”桃乐点点头,带着太医们走了出去。
赵遇如心头大石放了下来,走到了田氏的床前,丫鬟们已经将田氏收拾干净了,她也睁开了眼,只是人还很虚弱,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嫂嫂,你就好好休息!先别说话!”赵遇如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大哥去抓毒害你的凶手了,等他回府了我就让他来看着你!”
田氏看着赵遇如,眼中渐渐泛泪。
“修儿也很好,就是这几日总是喊着要找娘,所以嫂嫂你要快些好起来,去陪我大哥和修儿啊!”
田氏没说话,闭上眼,微微的点点头。
赵遇如起身,吩咐丫鬟们照顾好田氏,现在她没事了,剩下的就是如何解决那些毒害自己的人了!
她刚刚走出房间,就看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新茶。
“你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赵遇如皱着眉问道。
新茶上前,往房间里看了看然后说道:“小姐,夫人没事了?”
“没事了,下回我要亲自进宫去给你们姑娘道声谢!若不是她,淮阳王怕也不会那么爽快的把血菩提送给我们!”
新茶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赵小姐你若有空也经常去宫里陪陪我们姑娘吧,我看她在宫里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也没一个好东西,见到我们小姐就要揶揄她,说话暗戳戳的总在讽刺她!哎!我家姑娘真是太惨了,虽说都被封为郡主了,但是我怎么觉得,还不如我们在沁云居的日子快乐!”
“你小小年纪的,哪里来那么多感悟!”赵遇如笑着说道:“你姑娘是不开心,但是也是她自己选的!说起来,也算是有些活该!”
“赵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姑娘?”新茶不服气的嘟起了嘴。
“行啦,我也累了,改日再去找你们姑娘!”
新茶点了点头,又忽然拉住了赵遇如说道:“对了,赵小姐,我今日听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呢!”
“什么消息?”赵遇如不解的问道。
新茶看着她,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好你个丫头,都敢找我要钱了?”
“哎呀,姑娘进宫之后,我就没有零花钱了!”
“人小鬼大!”赵遇如咬着牙掏了一点碎银给她。
“才这些啊?以前我们姑娘都是随便我去她妆奁里抓金瓜子和银瓜子的!”
“你······”赵遇如伸出手在她头上扣了一个爆栗说道:“我现在能跟你们姑娘比吗?你们姑娘不把金瓜子银瓜子放在眼里,现在我的俸禄就那么一点点,一点银子恨不得敲成粉末来花!不要啊?还给我!我还不听那个什么好消息了呢!”
“别别!”新茶连忙将碎银揣在怀里,然后笑嘻嘻的说道:“我跟你说,今儿个啊,我们听到了宫里的女人碎嘴,知道了,原来这上京,拥有这个四方蛇毒的人不多,淮阳王就是其中一个!”
“淮阳王?”赵遇如一愣。
“对啊,我偷偷跟你说,我看我们小姐的眼神啊,估计她心里怀疑上了王爷了!赵总教头,王爷会是凶手吗?”
“啊?”赵遇如更是震惊了,看着新茶说道:“你家姑娘倒是联想的很远啊!”
“是吧,我也觉得,我们姑娘在想啥呢,王爷对她那么好,还怀疑人家,我都看不下去了!”
赵遇如皱着眉,没有听新茶的絮絮叨叨,只是挥挥手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我也要去休息一下了!”
“哦!”新茶见赵遇如不想听她说话,便乖乖的离开了。
“淮阳王?他犯不着在这个时候为难我们吧?再说了,他心高气傲,也不见得想要我们赵家欠他一个人情!这丫头想必又是想多了!”赵遇如无奈的摇摇头,几天没合眼的她只觉得困意来袭,伸了个懒腰之后便去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后有人在说坏话,燕临钧猛然的打了一个大喷嚏!
“王爷,你是不是受凉了?”一旁的小六连忙关心的问道。
燕临钧没说话,只是揉了揉鼻子说道:“无妨,你刚刚说到哪里了?”
“哦,赵家的少夫人已经救回来了!”
“是吗?那就好!”燕临钧点点头,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说道:“还有呢?”
“关于林羽芙和赵遇如的反常,我也去问了一些江湖术士,但是他们说的都是神神叨叨的,不太可信!”
“去卧佛寺问了穆尘大师了吗?”
“去了,但是大师不见客!”
燕临钧顿了顿,有些烦躁的将书合上说道:“没用!”
“是属下无能!”小六连忙跪下谢罪。
“罢了,他那个臭脾气,你们见不到也不奇怪!改日我亲自去问问!”
小六跪在地上,迟疑片刻说道:“王爷,你就一定想弄清楚这件事吗?”
燕临钧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代表了他的回答。
“锦绣坊的事情呢?”
“我们已经发现了老板的踪迹,王爷您看······”
“那不早说?”燕临钧站起身说道:“快带我去!”
与此同时,赵家的人也知道了锦绣坊老板的消息。
赵遇景本想去,但是被赵遇如拦下了。
“大嫂刚醒,你还是多陪陪她吧!我替你去!”她主动的换上了盔甲,心想着,自己怎么也会有这天?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她跑都来不及!
算了,反正自己变成赵遇如以来,也没尽过做妹妹的责任!就当是替赵遇如做事了!
换好了戎装之后,赵遇如带着队伍往目的地出发了。
那是在护城河对岸的一个农家小院,赵遇如也是没想到,这些日子,侯老板居然就躲在这个贫民窟里!
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肮脏和贫穷,青壮年都去对岸找活干了,留在这儿的只有一些形如枯槁的老人和衣衫褴褛的孩童。到处都散发着难闻的臭味,一些妇女一脸愁容的干活,有些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或者肚子鼓得老大,却一脸麻木的在做着家务事。
这里和河对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上京所有肮脏不堪的一面在这里展露无疑,就好像是一件华美的袍子却有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内衬,你割舍不掉,却又不想让众人看到!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成为贫民窟,也没人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如此的贫穷。就仿佛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一样,甚至于在大燕之前,前朝,又或者是更前面的朝代,它们就存在了。
富丽堂皇的宫殿换了一座又一座,但是这个贫穷的地方却根深蒂固的存在着,从未变过。
而在一个破败的农校小院里,有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坐在院子里,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房间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瘦弱的肩膀仿佛撑不住身上那绫罗绸缎的重量,随时都会被压垮一样。
他咳嗽着,慢慢的靠近了老人。
听到了咳嗽声,老人转过身,急切的说道:“阿明?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娘,我没事,我好得很!”侯老板坐在了老人家的对面,递给她一杯水。
若不是亲眼所见,大概没人相信,在上京富甲一方的锦绣坊侯老板,居然是这里出身的穷小子!
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确定了就是自己的儿子之后,忽然泪流满脸。
“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啊?不是说,吃好喝好,一切都好吗?”
“娘,我没事!我这不是来接你回去了吗?”
“哎呀!”老人摆了摆手说道:“我不去!你的媳妇,不是讨厌我吗?娘知道,我们这里的人啊,是不怎么讨人喜欢!你现在有大房子,做着大生意,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以后啊,也就别经常回来了。我知道你惦记着我,但是娘过得很好,你给的钱也够花!你要是经常回来,被那些人知道了,你有我这样一个娘,说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啊!”
侯老板没说话,脸色也很平静,他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抱住了自己的母亲,然后说了声对不起。
“娘,对不起!这些年,是我不孝!”
“没事!没事!”
“我走了以后,谁照顾你啊!”侯老板长叹一口气说道。
“傻孩子,这些年,娘不都过得好好的吗?你给的钱也够用,娘饿不死的!”
这时,远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侯老板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呀?怎么那么多人来了?”耳尖的老人顿时听到了很多人骑马慢慢的包围了她的小院,胆小的老人有些惊慌。
“没事的娘,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侯老板拍了拍老人的背。燕临钧停在了他们的小院门口,冷冷的看着这对母子,小六想进去,但是被他拦住了。
“算了,让他们做个告别吧!”
就算是对静瑜最后的一点情意。
“你的朋友有那么多啊?”老人有些羞愧的想要进房去,一边走还一边说:“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了!”
“娘!”忽然侯老板伸手拉住了她,然后跪在了她脚下,失声痛哭起来!
“哎呀,阿明,怎么了?”老人连忙蹲下身摸着自己儿子的脸说道:“你怎么了?”
“孩儿不孝!娘!来世,让你做我的孩子,不要再为我操一辈子的心了!”
“阿明啊,你说什么啊?你别吓我啊!”老人一听到什么“来世”啊,心里就开始惊慌了。
但是下一刻,她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胸膛,而匕首的另一端,握在侯老板的手上!
见到这个情景,燕临钧等人都惊呆了,反应过来的他立马下马冲了进去,但是已经太迟了,老人已经瘫软在地,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合上了眼。
她大概至死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杀了自己!
来世,她大概不会选择再跟侯老板有任何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