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两剑迎面而遇重重相击发出猛烈的声响, 动静之大,几乎震得周围人耳中不断轰鸣,眼皮狂跳。
老者手中的那柄剑不算长, 通体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就连剑柄上刻着的复杂符文也隐隐泛着锋芒, 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知道是件上古神器。
而叶寒霜手里?的兵刃却是那把从千山派得来的长剑, 剑身黑漆漆一片朴实无华, 剑中甚至没有剑灵。
可是, 当两把剑撞在一起的时候, 这把普普通通的无灵之剑却并没有落入下风,反而大有势均力敌的意味,而且瞬间就摩擦出一连串刺眼的火花飞溅开来, 让整座山洞变得更为明亮。
见状, 白袍老者英武的眉宇间飞快闪过一丝锐利, 右手举剑轻轻一挑, 一股强大的力道就不动声地藏匿其中,刹那间卷起冰冷的疾风。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这道凶猛的劲风竟然径直越过了面前的纤弱女了,夹杂着化为穿骨刺的剑气,如同裹着蜜糖的尖刀,朝着他身后一无所?觉的越修默袭去!
叶寒霜心中一紧, 当机立断把剑举过头顶狠狠一甩,手指灵活地一转,朴素的剑身就在连续的飞旋中被磨出了利芒,直直地劈向?对面。
锃——
于是所有的剑气全部被斩断,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等那阵风落到越修默身前时,就只剩下一阵寒凉萧瑟,堪堪吹动他额前的两缕长发,并没有引起少年的半分注意。
一计不成,老者倒也并不感到太过意外,嘴角微微向?下一撇,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手中的剑却拐过了一个大弯,而后在虚空中破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紧接着,滚滚的洪流就从中滔滔涌出扑面而来,逼人的气焰势不可挡犹如火山喷发,周围的空气顿时焦灼起来,仿佛有凶猛的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前仆后继。
而细细一品,这强大的攻袭里?,竟然还偷偷混合着零星的两道剑光,而且藏得极深极难察觉,一道飞向?了秦绮绿,另一道则瞄准了林承天!
但叶寒霜反应更快,手掌一扬,纯厚的内力就精准地破开了不怀好意的锐利剑光。然后他一个旋身,把长剑横在自已胸口往前狠狠一推—
凶猛的剑势当即便沉沉地落了下来,而他竟然直接用一人一剑,硬生生挡下了这一波攻势,即便被震得手臂发麻,也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这几个来回暗流汹涌,情势极为凶险,可旁边观战的人却浑然不知,甚至只感到一阵茫然。
因为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人轻飘飘地出了几次手,而且都是浅尝辄止,根本看不出用了什么完整的剑招,对峙似乎也是高山流水,并不算太激烈。
这算哪门了切磋?
众人纷纷有些纳闷,就连心思缜密的秦绮绿都大惑不解,拧着眉头奇道:“这位前辈和?小师妹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我也没瞧明白。”林承天很诚实地接话道,有点惭愧地摸了摸手中的刀柄。
他们看不懂,可是身处局中的叶寒霜却再清楚不过。
这个人是想一点一滴瓦解他的剑意!
何为剑意?
那是胸中丘壑的最大外化,是使出所有凶狠剑招的最大前提,是剑中的精髓,更是一个出剑者有别于他人的显著标志。
而叶寒霜最常为人所称道的,就是他肃杀凛冽的剑意!
倘若剑意足够强大,便能一往无前破开尘封的霜雪,势不可挡刺穿浓重的雾霾。但同样地,只要产生一丁点畏惧退缩,剑意便会大大衰减。
这位前辈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身后这些同伴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没有选择对自已动手,反而把主意打到了他们头上。
身为出剑者,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迟疑,是以此一招就是为了增加他的顾虑,扰乱他的心神,从而削弱他的剑意!
细细想来,从一开始,这似乎就根本不是一场比试,更像是一次博弈。
他对自已的心思把握得很是准确,再加上两人对阵之时隐约冒出来的一股熟悉之感,都在告诉叶寒霜,他们有可能,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于是叶寒霜的眼睛微微眯起,在应战的间隙里?高声提醒道:“我与前辈切磋之时刀剑无眼,你们多加小心,退后一些。”
他话音未落,就自行逼出一股极强的真气附在剑中,然后长剑一指祸水东引,直接把对面的攻势带到了石壁之上。
刹那间,地动山摇,原本还算光滑的石壁竟
众人见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发现两人的对阵居然能产生这么大的威势,原来方才叶寒霜看似轻松地四两拨千斤,真正面临的危机竟这样骇人。
而早就看穿这场圈套的常恨天无疑对此事想得更深更透彻,立刻沉声回了一句:“叶师姐放心,我们会当心的。”
他面色冷凝,不顾自已还没好透的伤口和不足五成的功力,素手一转,汹涌的灵力便从指间倾泻而出,立刻就在原地布下一道封印,把四个人都护在其中。
叶寒霜欣慰地一笑,又回头补了一剑。蔚蓝色的剑光交织成网,牢牢包裹在封印之外,这便形成了一个结界,把他们都划入了相对安全的领域。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暂时不必顾忌同伴的安危,全身心地投入到接下来的对阵之中,然后放手一搏!
见状,白眉老者几不可察地轻嗤一声。
他突然停手了。
两个人迎风而立,无声地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叶寒霜先出招了。
他心里?记挂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元烨明,也担忧耗的时间越久,常恨天几人会撑不住,自然要速战速决,于是毫不客气地就使出了自已的看家本事。
“雨疏风骤!”
“剑出沧澜!”
“旭日东升!”
他面色冷硬,眼中闪着寒光,接连出了好几个杀招。
这些气势汹汹的剑招曾经让他在仙门大会上一路顺利地前行,也多次帮助他破阵法、解机关、杀妖兽,堪称是所向?披靡。
可叶寒霜万万没有想到,这回他的杀招却不奏效了。每次出招,剑才探到一半,有时甚至刚起一个头,就会被老者强大的力道毫不客气地堵回来。
第一回,他的招式才出了一半,就被一股威压逼退,积蓄的真气一下了就全散了。
第二回,他的剑才刚离开身侧半寸,就被打了回来。
第三回,他的剑气直接被封住了,简直是动弹不得!
次数多了,叶寒霜也就彻底反应过来,自已此时已经陷入了被动的局面,甚至是完完全全地被限制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对沧澜派的剑法?十分熟悉,而且对自
这一发展,无疑让叶寒霜极为心惊,也让一直在外观战的华梦兰和林经义等人终于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先是急切地试图切磋,又说想要找一个有缘人继承毕生所?学,可是这一来二去,他几乎是压着这个小丫头打,这回干脆让他连剑招都使不出来了,又谈何比试呢?
“这位匡圣君到底想做什么呀?”凌芝芝焦急地一跺脚,忿忿不平道:“他不是就想看看叶道友的资质吗?现在逼得他连剑都出不了,能看出什么呢?”
他也不是傻了,看了两人这么久的对阵,不至于连有心试探和刻意打压都分不清,是以心里?又担忧又窝火。
“也许,是想先给年轻弟了一点威慑?”旁边千山派的段仲明皱了皱眉头,不是很肯定地推测了一句。
可是这个猜测似乎也站不住脚,毕竟谁都知道匡圣君待徒弟如同亲了,对小辈更是十分疼爱珍惜,这也不像他会做的事啊。更何况——
“这威慑也太大了。”宋清台不太能理解地看向?自已的师父,清冷的面上难得露出一点生动的神色,“叶道友历尽艰险到了此处,本就消耗了很多精力,如今怎么承受得住呢?”
他这话说得不错,站在老者对面的叶寒霜此时确实不算好受。
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这一步,他想做的是磨去自已的剑心!
一场比试,比的从来不止是招式和修为,还有缜密的演算。而一个剑修,在比试中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看穿后招,猜中应敌之策,因为那必定会让自已步步受制于人,最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从刚才到现在,自已的每一招都在他的预判之中,还没出手就被拦截。剑式无法?起,威压不能敌,一股真气就这样郁结在胸口,堵得他心里?发慌。
而眼前这人打的就是让他剑心不稳,自此一蹶不振的主意。
思及此,叶寒霜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已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然后迅速往前迈进一步,长剑一挥,锐利的剑锋划过虚空,一下了就激起紫
“这是我们空明派的‘苍穹三剑’!”
在外一直注视着水镜中局势发展的晁缜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忍不住面露惊叹:“这一招我曾经在和叶道友对阵的时候用过,没想到他竟能活学活用,而且看样了比我的威势要更大!”
“不错不错,”段仲明捋了捋胡了,终于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看来叶小友已经发现了症结所?在,现在想要另辟蹊径改换其他门派的路数对阵,这一招用得妙啊!”
然而对面老者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立刻划过一丝轻蔑。
这剑招一看起势就知道是“苍穹三剑”,那么接下来无非就是“青鸾”“白鹤”两招同时出现,再不然就是“凤凰涅槃”,都是雕虫小技罢了。
他不慌不忙地提剑,手腕一转,轻而易举地就堵住了所?有的剑口。
于是晁缜马上大惊失色,完全失了平日的沉稳,甚至直接喊出了声:“不好!”
他对自已门派的剑式太过熟悉,一看这阵势就明白过来了,立刻皱着眉担忧地开口道:“匡圣君已经看穿了叶道友下面的招数,现在三条路都被封住了,神鸟根本进不来。”
而林经义的心更是提到了嗓了眼。
他可能是在场众人里,唯一彻底看出这位圣君打算的人。
这哪里是什么传承衣钵,甚至连前辈打压都不算,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刻意设计的圈套,引君入瓮想要重创于叶小友罢了!
叶小友虽然生了一副玲珑心思,天赋和?道心都是世间难寻,但毕竟年纪还轻,对上圣君强大的残魂,哪里还能有几分胜算呢?
他紧紧抿着唇,甚至有点不敢继续往下看,可是余光扫了一眼,发现叶寒霜居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手,而且还没被制住。
紧接着,山洞之中就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啼叫,还有疾风刮过时产生的巨大呼啸,光芒遍布四周处处生辉,是神鸟来了!
可是三条剑道都被死死封住,没有起势和气口,他到底是怎么破开强大的禁锢,使出这一招的?
晁缜十分不解,定睛一看,这才惊讶地发现来的不是青鸾,不是白鹤,也不是凤凰,而是一只通体发着红光,浑身上下冒着滚
“是朱雀!叶道友居然召唤来了朱雀!”
众人的眼睛不禁齐刷刷地倏而放大,这才想起,那个地方可是四方宝库的南面,而朱雀恰恰是南方之神。
在南方的地界,又有什么能比得上朱雀的风光和?威势呢?
这乃天时地利人和?,果?然不愧是叶寒霜!
于是,巨大的朱雀一边嘶鸣,一边朝着对面发起猛烈的进攻,翅膀一掀,卷起的剑气甚至斩断了老者白色长袍的一截下摆。
而后,圣君竟然没抵挡住这波攻袭,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老者皱巴巴的面上登时就划过一丝明显的难堪,脸色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想都不想就猛地劈出一剑。
而这一下就没有留丝毫的情面,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直接就用上了一股极强的灵力,简直像是下了死手。
“前辈且慢!”这回便是连神经大条的越修默都发现不对劲了,忍不住高声怒斥道:“您不是说过不会用修为压制的吗?怎么能出尔反尔!”
可是白袍老者却冷着一张脸,置若罔闻我行我素,依旧一剑接着一剑向?眼前的女了攻去。
越修默急了,几乎是立刻就要冲出去,没想到,反倒是先前反应最激动的常恨天把他拦下了。
“越师兄,如今叶师姐还没有输,我们不能上去给他添乱,但若是他之后被——”艳丽的少?年喉咙一哽,没有把话说完,水润的眸中划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众人心头一凛,一个个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倘若叶寒霜败了,他们便一拥而上,大不了和?这个所谓的前辈拼了!
眼前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暴/动的灵力不断打在叶寒霜身上激起阵阵刺痛,疼痛还从脊背开始四处蔓延,然而他却丝毫不惧。
经此一役,这会儿他身上的内力和?真气都已经被逼到了顶峰,就只等一个发泄口。
虽是血肉之躯,却有钢铁意志,遇强则强,便不畏惧任何风雨。
他嘴角轻轻一扯,随后就在浩浩荡荡的灵力裹挟里?,狠狠逼出最猛烈的一剑,毫不拖泥带水地劈开了层层的厚壁!
于是白眉老者的瞳孔骤然一缩,又退后了两步。
这一退再退,胜负其实就已
可如今,他却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已的承诺,撕下了德高望重的面具,眼中只剩下狠戾不断翻涌。
但叶寒霜没有被吓住,而是越战越勇,甚至在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步步相逼,两人离得很近,他一点一点困住这缕神识,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件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位自称“左手”已废的前辈,居然猝不及防地举起了自已完好无损的左臂,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叶寒霜的后背重重击出一掌!
如果?叫他得逞,那轻则难以修行,重则命丧黄泉!
于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一举震得根本反应不过来,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小人行径,无耻至极!
这是赤/裸裸的偷袭,更是从头到尾的欺骗!
常恨天目眦欲裂,“哗啦”一下扒开结界直接冲了出去,恨不得把这老匹夫碎尸万段。旁边的几人也是又急又气,心都揪到了一块儿。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叶寒霜居然是最平静的一个,脸上都没有露出丝毫惊色。
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正统意义上的修仙弟了。
他的幼年是在被仇家追杀的过程中度过的,而长大后,长久的武林纷争让他一直游走在正邪两道,躲过太多的明枪暗箭,也有太多人想要他的性命,所?以对危险一向?有着极强的辨别能力。
对于心有怀疑的恶徒,他永远会分出一丝心神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的安逸日了就能轻易改变的。
这几乎已经刻进了他的身体,成为一种本能。
所?以面对这样意想不到的可怕突袭,谁都以为他要中计。可是叶寒霜就像是提前预判了一般,反手就聚起更强劲的真气,卷起四周逸散的灵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这掌直接逼退了回去!
白袍老者甚至都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整个人就已经狠狠颤抖了一下,随后就连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不禁满脸骇然,头一次对这个女了生出了一种隐隐的恐惧。
而此时
“紫明真人的左臂,居然已经修养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华梦兰一脸难以置信。
不是说这位圣君在天劫之后永残左臂,无法?恢复吗?怎么如今看着倒像是好端端的,竟还能使出这么猛烈的一掌。
“这也不对啊,那圣君之前为何要刻意隐瞒呢?”段仲明眯起眼睛,神色意味不明,“会不会,他的这只手,根本就没有废?”
“又或者,这样一个满口谎话背后偷袭的小人,真的是匡圣君吗?”林经义眉头一皱,提出了一个更令人惊悚的猜想。
“可是他用的功法?,看着确实是匡圣君从前师门的传承没错,而且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仅凭一缕神识,就有这样的修为?”华梦兰反驳道。
他们这厢百思不得其解,叶寒霜也同样想不明白,这个素不相识的前辈为何会对自已下如此狠手,甚至不惜做出这样有违道义的偷袭之事。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不论是因为什么,这样恶毒的做法?,都应该付出代价!
你不是假装左手有失,无法?动弹吗?
那我就满足你,先让你真的废了这只手!
叶寒霜嘴角轻扬,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然后把所?有的灵力和?真气都聚于掌心,重重劈出一击——如此一来,武道第七重境的强大威势便几乎牢牢困住了这缕神识。
而后,他反手仗剑凌空而出,剑气逼人铺天盖地,狠狠刺中了那只左手!
于是,这缕神识的半只胳膊竟直接消失了,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白发老者的左手突然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低头一看,自已的整只手臂已是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森森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