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颜卫指挥使扎鲁忽察尔,年近六旬,是三人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一位。
当年,张玉找到他。
他就成了兀良哈族人跟随燕军奉天靖难的发起人。
是他联络泰宁卫和福余卫,最后促成三卫接受朱棣开出的雇佣条件,加入靖难队伍。
从此,他依老卖老,一直居功自傲。
“陛下,老臣在北元执政时期,以及靖难四年,就一直是兀良哈三卫之首,凭什么现在变成跟他们一样?”
另一个福余卫指挥使海撒男答奚听到此言,立马反唇道:
“老家伙,你就别扯那么远了,光说靖难这四年吧,我和阿扎每次都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而你却缩在后面营帐里指手画脚。”
“整个靖难战役,我们两人的功劳不比你小,凭什么我们不能掌权?”
他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
三卫首领,一下子又是剑拔弩张。
眼瞅着又要开打起来。
这是塞外草原民族的特性,脾气暴躁,心胸狭窄,争强好胜。
有时候就为一句话,就有可能拉开架势群殴一场,或是单打独斗。
相互之间,从来是甲族不服乙族,这个不服气那个。
大明武官们紧张得不行,纷纷安排兵士们全线警戒。
因为陛下在场,唯恐护驾不力。
蹇义、夏原吉等文臣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吓得手脚哆嗦,面如土色。
数万人躁动,如此近距离,一旦双方失去理智,发生意外怎么办?
樊忠像座铁疙瘩,立在朱棣丈余远的后侧,神色严峻地警戒着。
四周忠义卫,右手都握在刀柄上,只等朱棣一个眼神就抽刀。
唯独徐钦,只见他把手放在身后背着,一脸逼格满满的吃瓜相。
就像是这里的紧张局势,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兀良哈三卫指挥使,皆是随着朱棣奉天靖难的大功臣。
他们都是草原上的精锐骑兵,和燕军诸将并肩浴血,英勇无畏,共同把朱棣送进了南京城,登顶金銮殿。
按事先雇佣约定,他们向朱棣讨要漠南大宁都司,所辖的那片肥沃草原,作为他们部落的牧场。
这事真的不好拒绝,至少在靖难勋贵们的眼里,似乎合情合理。
再看文官系统这边,蹇义和夏原吉等人,都是建文旧臣转投过来的。
严格意义上说,他们算是降臣。
刚刚当上尚书,自己屁股还没坐热乎,哪有什么资格跟兀良哈三卫去理论?
正因为如此,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徐钦身上。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大明军神之后,中山王嫡长孙。
就凭军神名头,足以让兀良哈三卫和靖难新贵们汗颜。
漠南大宁这块草原,是当年徐达为主帅,常遇春为副帅第一次北伐打下来的。
兀良哈三卫,都曾是徐达的手下败将。
俯首称臣之后,被大明朝朱皇帝下旨编成朵颜、福余、泰宁三卫。
就算当年号称‘天下奇男子’的北元齐王扩廓帖木儿,也就是在后世影视剧经常出现的王保保,他照样在徐达手里吃过败仗。
这个小土崽子,仗着军神的名头,到底在此干了些什么?
五天时间,就让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三卫蒙元兄弟,刀兵相对?
你丫的,怎么一点都没有军神的优良品德,反而是一肚
子的坏水。
这也太会搅局了吧。
“徐钦,你给朕站出来。”
朱棣冷哼道。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没法子,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徐钦闻言出列,恭敬地向朱棣拱手施礼,然后不慌不忙道:
“陛下,微臣在。”
只见朱棣板着脸哼道:
“朕让你处置兀良哈三卫迁徙大宁辖地之事,可你到底是
怎么处理的?”
怎么处理的?
你丫心知肚明,还用来问我?
当然是使劲搅局啰。
徐钦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则笑呵呵说道:
“禀陛下,微臣当然是秉公执法,半点不敢有私心杂念。”
“那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朱棣瞪大眼睛追问道。
不打不闹怎么算是成功搅局了呢?
徐钦听罢故作委屈道:
“这个微臣就不太清楚了,或许他们生性好斗,差不多半年没有开仗,手里痒痒呗。”
娘的,这叫什么屁话。
朱棣听罢差点笑喷出来。
他强忍着,装出一副很无奈的神态,看向那三卫首领。
“托鲁将军,你年长些,你倒先来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北元时期的悍将,现在年近六旬的草原老古董。
只见他气喘吁吁回复道:
“禀陛下,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说了,大宁都司这片草原可以交给臣等居住、放牧。”
“可皇上不可以下旨让臣等来做主,而且让咱们三卫相互商议,搞什么民…民主推选首领。”
“这一番咱商议了好几日,最后就成现在这样,反正陛下都见着了,老臣就不便多说。”
牛羊肉吃多了,脾性直不会转弯,就连思维都是粗线条的。
像徐钦这种坑人的鬼把戏,他们焉能识途?
民主推选首领?
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
朱棣猛地瞪了一眼徐钦,“你这是在跟他们玩弄文字游戏?”
徐钦连忙叫屈,“陛下冤枉啊,微臣跟他们说,朝廷和陛下同意他们在大宁都司地界,永久放牧生存。”
朱棣颔首,沉声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让他们搞什么民主推选首领,直接交给他们地盘不就完了么?”
徐钦鬼魅一笑,道:
“禀奏陛下,高度自治不等于独立,大宁都司仍旧是大明疆土,他们还是陛下的臣民,不是吗?”
“这片草原是陛下所赐,兑现当年承诺,他们三卫部落的子孙后代,在这块草原上可以永久居住、放牧等,指挥使等高级官职可世袭罔替。”
“但不能关上门自立为王,对吧?”
“精准说法,就是他们拥有大宁牧场的长期使用权和居住权,但没有牧场所有权。”
朱棣听罢眉头一皱,沉声道:
“关上门自立为王当然不行,这同等于搞谋逆,是十恶不赦之大罪!”
是他没有充分理解徐钦的‘三权论’,三权之间的互相关系呢,还是故意在那装傻充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