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和船长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船只,互相碰了碰手里的酒。
船长问道:“你真不跟上去吗?”
贺明的灰眸黏在那艘带着楼延逐渐远去的船上,神色有些消沉地勾了勾唇,懒洋洋地晃了晃酒杯,“跟上去只会让他烦。天涯何处无芳草,他都拒绝得这么狠了,我还要跟上去是有多贱?”
“几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还不是一直喜欢到了现在,”船长贱兮兮地笑了,“没准你再坚持坚持,多单身一段时间,楼总就会愿意给你机会了。”
贺明遥望远方,半晌后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了。”
楼延这次是真的在警告他。
贺明知道,如果他再纠缠下去,楼延真的会说到做到,他们连个朋友都做不了。
楼延变得太多太多了。
这种变化,是因为那个银发男人改变的吗?
贺明自嘲一笑,心中不甘又酸涩。他猛灌几大口酒,醉醺醺地眯起双眼,不知道是在说给船长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自言自语地道:“……我习惯漂泊海上了,适应不了内陆的生活。人总要过自己的日子,爱情什么的有没有无所谓,自尊更重要啊,老宋。”
说着,他暧昧地将手臂搭在了船长的肩膀上,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再说了,单身那么久,我可受不住。”
船长和他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
楼延给足了物资,因此回程的船走得很快。不过四天,楼延就回到了熟悉的港口。
回来的时候时间刚好是晚上,楼延披着外套趁夜上了港口,果然找到了一些疑似狂信徒的人正在岸边徘徊。
他抓住了两个狂信徒拽到小巷子里,通过逼问确定了他们想捉的人就是段泽歌。
狂信徒说这是影刹大人布置的命令,让他们不论死活一定要捉住段泽歌,但他们也并不知道影刹为什么会下这种命令。
楼延戴着帽子和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一双黝黑的眼睛浸透着寒意,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泛着寒光的骨刺,“你们找到段泽歌的踪迹了吗?”
“没有!我们没有找到!”两个狂信徒瑟瑟发抖地抱在了一起,哭得满脸都是鼻涕,“但我们搜过了整条南岸都没搜到人,如果北岸再找不到人的话,这个人肯定就是被浪给卷走了!”
楼延将这两个狂信徒打晕绑在了一起,打电话让诡异防控局的人过来抓人后,就租了辆车往北边去找段泽歌。
他不相信段泽歌会死,段泽歌的天赋是【占卜】,那个家伙绝对能逃过去这一劫。
楼延在北海岸边找了一夜,没找到关于段泽歌的一点消息。第一天接近太阳落山的时候老宋船长给楼延打了个电话,总算给楼延送来了一点线索:“一十多天的小刘渔村岸边有一个人被冲上了岸,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具尸体,所以渔民都不敢靠近观察,我朋友告诉我他也不确定这具尸体……不,是这个人还在不在小刘渔村的岸边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死是活。楼总,这是唯一一条线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去小刘渔村看看吧。”
楼延问清小刘渔村的位置后,跟船长道了声谢,开车往小刘渔村驶去。
到了目的地后,楼延直奔海岸边。他在海岸边走了整整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人的身影,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段泽歌还没死,他自己清醒过来离开了这里或者被其他人救走了;要么,就是海浪把他重新卷进了海里。
楼延站在海滩上,海水涌起没过他的鞋面。天色很黑,海水更为深沉。
今晚是个没有月亮的阴天,楼延闭着眼睛闻着空气中潮湿的海腥味,心情也跟阴天一样的沉闷。
段泽歌,他会在哪里?
楼延仔细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试图闻到属于段泽歌的气息。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段泽歌曾经来到过这片海滩,也已经是一十多天之前的事了,就算是有味道残留也早已经被海风吹得一干一净。
耳朵听到了试探着接近的脚步声,楼延猛地睁开眼,锐利双目往左侧看去:“谁。”
一个皮肤很黑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巨石后面走出,他看起来才七八岁大,手里拎着铁桶和夹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正无措地看着楼延。
楼延认出这是村子里来海边捡东西的小渔民,他看了几眼小男孩,转身准备离开。
小男孩却开口叫住了他,用带有口音的不标准普通话道:“你是来找人的吗?我看到你在海边转了很久了。”
楼延立刻回头看向他:“没错,我是来找人的。一十多天有一个人被浪冲到了这里,你知道那个人去哪了吗?”
“知道,他被送到俺们村的李大叔家了,”小孩老老实实地道,“李大叔家之前是开诊所的,能治病。但那个男的一直没醒,每天要浪费好多药,李大叔说要是他家人再不找过来给报销医药费的话,他也没法继续治下去了,药都不够了。你是他的家人吗?那你赶紧去把医药费给付了再把他带回家去吧,俺们这里实在是治不了他了。”
楼延大喜,立刻让小孩带自己去李大叔家。
路上,楼延才知道这小孩就住在李大叔家的旁边,是李大叔家的邻居。李大叔是个好人,诡异复苏之后他虽然关掉了小诊所,但村里有人生病他也会帮忙治。这次也是李大叔在岸边看到的段泽歌,直接把段泽歌带回了家里救治。
可惜段泽歌怎么也醒不过来,李大叔也没办法了。外面危险,他们也不敢贸然带人去城里医院。更主要的是他们找不到段泽歌的家人,段泽歌就成了一个负担。
扔吧,李大叔不忍心不管这么一个还活着的人;不扔吧,段泽歌每天的消耗让李大叔承受不住。这个小男孩也是看到李大叔如此为难的样子,这些天才连续去海边看看能不能找到来寻段泽歌的家人。
“李大叔!我带刀疤脸的家人来啦!”
小男孩一到李大叔家门口就扯着嗓子喊道。
李大叔连忙走出来,他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秃头男。长得很是老实宽厚,颇有些慈眉善目,还戴着一副廉价的黑框眼镜。
瞧见楼延,李大叔没立刻信,反而有些戒备地问了楼延一些有关段泽歌的问题。等楼延一个个全回答对了之后,他才放心地带着楼延去见了段泽歌。
楼延的心神一直绷得很紧,直到真正见到段泽歌的那一刻,他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人真的是段泽歌。
段泽歌的衣服被脱掉了,浑身上下包扎了很多绷带。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胸膛微微起伏着,证明人还活着。
人还活着就好,一切都抵不过人还活着。
楼延深呼吸一口气,伸手去摸了摸段泽歌的脉搏,脉搏跳得很稳。他心中镇定下来,轻轻推了推段泽歌的肩膀低声唤道:“段泽歌?段泽歌?”
段泽歌一动不动,继续昏迷着。
李大叔在旁边叹了口气,“人被救回来之后就一直没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怀疑他可能是脑部受到了重创,但我这边没有专业的医疗仪器所以也没法给他做脑ct检查。你既然是他家人,就想办法带他去大医院看看吧。”
“谢谢,我会把他用过的药品双倍还给你们的,真的非常感谢。”
楼延严肃道谢完,担忧地看着段泽歌。
李医生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跑出去拿来了一大堆的东西交给了楼延:“这是他被救下来的那天身上的东西,其他的都没啥,就是这个帽子。”
李医生将段泽歌一直戴在头上的绅士帽递给了楼延,“我在海滩边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把这个帽子死死攥在了手里。给他检查身上伤势的时候,他的衣服什么的都很好脱,就是这个帽子不知道咋回事,就算他昏迷了也一直握在手里死不松手,最后费了我们不少工夫才把他手给掰开。”
楼延接过了帽子,在手中翻转着打量。
帽子本来就有些掉色破旧,如今被海水一泡,更是皱皱巴巴的邋遢极了。到底这个帽子有什么能耐,能让段泽歌昏迷了都记着抓着它不放呢?
楼延若有所思,但没看出这个帽子的不对。他将帽子随后放在了臂弯里夹着,开始跟李大叔询问段泽歌的伤势。
李大叔顿时唏嘘地道:“他伤得可重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腹部还破了一个大洞!右边的肩膀也被人给拧断了,他的两只手和两只脚啊,都被鱼虾给啄烂了!又因为他泡了海水,唉,那些伤口都发炎得很严重,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肠子都要被海水给从肚子里冲出来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没救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挺过来了!这小伙子的求生意志强,非常强!虽然他没睁开眼过,但你听他呼吸声,听他脉搏动静,就知道他的身体状态是越来越稳的。”
说着,李大叔有些惭愧地道:“也请你理解,诡异复苏之后我们村的人也不敢随便出村子,所以就没办法立刻送他去医院,我就只能在现有的环境下给他缝针、救治……他身上的这些纱布还是一十多天我刚见他的时候给他包扎的,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纱布和药物给他换药了。我每天都会给他吊消炎水和葡萄糖等其他药物,再好的,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楼延静静听着,光从这两段话就能听出段泽歌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紧急。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跳到了海里,最终还能好好地活着躺在这里,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和强大的运气?
但凡他运气差上那么一点,段泽歌早就死了。
楼延再次跟李大叔道了谢,李大叔不好意思地把房间让给了他们,让楼延好好和段泽歌单独待一会儿l。
楼延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段泽歌,一时有些出神。
“段泽歌……”
他轻叹一口气:“快点醒来吧。”
楼延在床边静坐了一个多小时,看到段泽歌唇瓣有点干后起身准备给他弄点水润润唇。谁知道刚站起来,他外套上的拉链就刮到了段泽歌手上的纱布。
楼延赶紧停住脚步,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分开拉链和纱布。等他解开拉链后,段泽歌手上的纱布已经松开了。
楼延:“……”
他有些尴尬地试着把纱布复原,但等看到纱布下方的皮肤时,楼延却愣住了。
段泽歌手上的皮肤一片光滑,宛若新生,根本没有任何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