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见众人落座已毕,和声道:
“诸位皆是我蜀中新生代,年长者也不过而立之年,朕对诸位也寄予厚望。
先不论朝堂诸公怎么想,就诸位而言,汝等可知朕为何如此执着于平叛之事?”
几人心中对平叛之事或多或少都有些看法,只是在陛下面前都不敢轻易吐露,生怕哪话说错激怒了陛下。
于是几人面面相觑,皆沉默不敢答话。
李世民看几人如此谨慎,不禁莞尔。
朕不就是关押了杨仪,砍了李汉南吗?你们至于这么怕朕吗?
“朕既然问了,你们就只管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朕又不是谣言中所传的‘暴虐之君’汝等大可畅所欲言!”
六人听陛下如此说,心中算是安稳下来。
法邈反应最快,起身稽首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叛乱之事常有,平叛之责多由地方郡守担当。陛下如此兴师动众,派遣多位将领出兵平叛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李世民点点头,反问法邈道:
“那汝可能想到朕为何如此小题大做?”
法邈略微思索后,稽首答道:
“恕臣愚钝,臣只能想到陛下是为了提拔重用吾等新人,方才如此行事。”
李世民略微点头,示意法邈入座。
“你们还有其它看法吗?”
黄崇看无人应答,便起身稽首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除法邈所说之外,陛下大举平叛是否也是为了今后北伐之事?”
听罢黄崇的话,李世民心中大悦,一个益州士族能想到北伐之事,实属难得。
并且黄崇这么一说,也免了李世民绕圈子了,现在可以直接进入“北伐”的主题了。
“不愧为黄权之子,竟能一眼看出其中关键所在。”
说罢示意黄崇入座,而后李世民又问众人道:
“诸位以为,朕整肃朝堂、大举平叛、大肆提拔亲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守住蜀中这一州之地?还是为了打压益州诸公,稳坐朝堂独享富贵?”
几人听陛下言语这才彻底明白陛下意思,怪不得几处蛮夷叛乱陛下竟能派出堪比“北伐”的豪华阵容。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魏、吴争锋啊!
李世民看众人皆有恍然之意,趁机继续问道:
“朕之所以遣诸位平叛历练,是欲在诸位归来时好提拔诸位成为朝廷栋梁,待蜀中强盛,朕将率领诸公北向中原,匡扶汉室。不知诸位可知朕之心意?”
几人本来就是心向朝廷之人,对北伐之事并不抵触,又见陛下如此器重,各自感激。
陛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想到,自己向陛下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于是几人起身稽首,异口同声道:
“陛下心意臣等知之,臣等愿为陛下执戈,北向中原,匡扶汉室!”
李世民大喜,这些人虽然达不到元老后裔那般誓死效忠,但只要心向朝廷,愿意为北伐出力就够了。
简单交代几人一些平叛事宜后,李世民结束了谈话。
几人走后,霍戈来了。
“陛下,陈忠已自永安返回,李严后一步出发,由陈到亲兵护送而来。”
李世民让陈忠在锦绣客栈待命,待明日平叛将领出征后,再与陈忠等商议成立“百骑司”之事。
与此同时,成都城内一处偏僻院落之中,几名腰间佩剑之人正侍立门外。
“陛下最近所作所为已经超出吾等预料,如若不尽快采取措施反制陛下,待陛下羽翼丰满,这益州可就真的要变天了!”
屋中传来一个中年男子声音,随后屋中又响起其它不同声音。
短暂交流后,屋中走出一位年轻侍者,在门外佩剑之人身边耳语一番。
之后几人点头而去,随后屋中之人也径直离去……
翌日朝会过后,李世民率领朝中众臣,加之张嫣、糜威、霍戈等护卫随从,亲自出宫为平叛将领践行。
李世民之所以这样,就是要把平叛之事摆在明面大肆宣扬,一来可以让企图暗中破坏平叛之人有所顾忌;
二来是为自己将要提拔的年轻一代造势,让他们快速在蜀中收获声望,尽早成为可堪大用之才。
整个过程十分隆重,李世民亲自骑马与诸位将领并行,身后朝中文武官员皆徒步跟随。
两旁禁军侍卫持剑护卫,更有扮作平民之禁军穿梭与民众之间暗中护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周边成都民众中穿行,直至出江桥门过了万里桥,李世民方才停下。
“祝诸位一路顺风、马到成功!朕就在这万里桥上目送诸位!”
一切礼仪完毕,平叛诸将上马再拜过陛下后,按照平叛方向不同,各自成伍策马而去。
李世民见众人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也上了马,拨转马头率领众人欲回宫去。
刚行至城门下,便见前方城门处乱作一团,似乎守城士兵与什么人起了争执。
李世民示意霍戈上前查看,自己也翻身下马向城门走去。
“求求您了军爷,让吾等面见陛下吧!”
刚到近处,李世民便听见有人要面见自己。
李世民纳闷,欲上前查看,于是示意糜威、张嫣护卫左右,黄皓上前开路。
几人领命,便护着陛下扒开人群欲一探究竟。
此时霍戈已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看见陛下正欲向前,霍戈赶忙拦住陛下。
“陛下请留步,臣已探明事情缘由。是几个自称李邈族人的庶民,欲拦驾面见陛下,求回李邈首级。”
李世民听罢,心中便有了计较,怕是益州诸公趁此机会给朕出的难题吧?
倘若朕不予理会,驱赶之,那便是坐实了朕“暴虐之君”的流言。
倘若朕予以理会,恐怕这些人不会轻易让朕脱身,届时再就此间闹将起来,激起民怨,朕免不了又要头疼一番。
正当李世民进退两难之时,身后又来了一波庶民,打着杨仪族人的旗号,求陛下网开一面释放杨仪。
李世民看到此情景,自觉躲不过去,便索性就在城门外设一矮台,自己就在矮台之上,召见这两拨拦驾之人。
此时成都之民、朝中官员由于为平叛大军践行,皆未曾散去。
李世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召见了两拨人的代表。
“汝等于都城之内,私拦圣驾,本就是莫大的罪过。朕念汝等初犯,暂不追究汝等拦驾之责。”
李世民指着自称李邈族人的男子问道:“汝先说说吧,为何要拦驾。说得通,朕既往不咎,说不定还能准了你的请求,倘若说不通,那朕可要治你个欺君之罪!”
李世民站在法理的制高点,先给了几人一个下马威,而后面色不悦地看着台下几人。
李邈族人见陛下如此威严,气势上就先输了一头。此前想好的说辞,瞬间忘了大半。但事已至此,只好颤颤巍巍地回道:
“回禀陛下,草民斗胆,请求拿回家主李汉南之首级。希望陛下开恩,留我家主人一个全尸。”
李世民并未答话,只是盯着眼前说话之人,心中嘀咕:“莫非真的是李邈族人?倘若是益州诸公给朕出的难题,那这说辞也太过简单了吧?”
李世民正寻思时,台下另一位自称李邈族人的庶民跪地痛哭道:
“启禀陛下,草民家主死的冤啊!几句肺腑之言,竟然换来陛下刀斧相加,草民替家主不值啊!”
听到这里,李世民兀自警觉起来,看来确实是益州诸公借题发挥,给朕出的难题。
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此人话已开头,朕绝不能就此打断,否则又要被扣个“独断专行、不顾民意”的帽子。
台下之人见陛下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嘴角微微上扬,而后变回悲伤状继续说道:
“吾家主时常心系蜀中民生,不愿蜀中之民为了北伐中原而受苦;又不忍吾益州内部互相攻伐,徒耗钱粮。
故而反对陛下大肆操办丞相后事,又极力建议陛下派出益州将领,攻心为主劝服蛮夷。
然而陛下对丞相之敬爱,提拔任用无甚才能之人心切,导致吾主忠心敢谏之士血溅朝堂、身首异处。草民替吾主不值,替吾主喊冤啊!”
言罢,不等李世民发话,周边民众之中便有人带头起哄道:
“嗜杀暴君、不纳忠言、欺压益州人士还欲穷兵黩武,空耗钱粮。此等不为民生,只为自己一时之快的庸主,不配为我益州之主!”
诸如此类的声音,在四周民众之中此起彼伏,更是有甚者直接带头冲击陛下所在矮台。
大多成都民众不明所以,但见有人起哄冲向矮台,以为陛下有赏,便随着人群向矮台挤去。一时间众人皆乱,陛下身边禁军渐渐拦挡不住欲挤向高台之民。
李世民见此情形,毫不慌乱,只在人群之中寻找带头起哄之人。
“哼!此等诡计,当年父皇与兄长不知道用过多少,最后朕不照样登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