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娴在郡守府的范围内义诊了一天后,第二天来到了最近的彬县。
彬县看上去与黎县差别并不大,人人安居乐业,偶尔有些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也不算太过分。
容娴眉眼弯弯的看着这太平盛世,对容帝陛下固执守护容朝的心意总算了解了一些。
难怪容帝的剑道都是以人道为基础的,人道不灭,剑道永存。
陛下说自己是一位剑修其实也没有错,因为容国所有人都甘愿成为陛下手里的剑,跟着他征战沙场、扫平寰宇,跟着他灭杀仇寇、一步步走向太平盛世。
但如今,他们只能悲伤的看着陛下一步步走向衰亡而无能为力。
“容大夫,我等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刚刚扎完针觉得自己通体舒泰的老妇人看了眼身后的众多老人,目光诚恳道。
老人们也都目露希冀的看向容娴,似乎容娴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一般。
容娴神色带着大夫特有的悲悯与包容,温声道:“老人家请说,若有能帮助到您的地方,在下定竭尽力。”
老妇人激动的站起身道:“好,好,好。”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等容娴去扶,便强忍着悲痛道:“容大夫这一日的义诊我等尽皆看在眼里,您医术高明,妙手仁心,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中的人便不求您浪费时间,只愿您能前往帝京,救救陛下。”
容娴伸出去准备扶她起来的手顿在了半空,目光怔怔然的看向面前这一群老人。
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哀伤道:“我们年年都求大夫上京,年年都没有好消息传来,我们的寿命没有陛下的长,但我们祖祖辈辈都只有一个愿意,便是有生之年见到陛下康复,哪怕容国国土不会扩大,只要陛下安好。”
在他身后,满脸褶皱的老人红着眼眶道:“我们都知道,若陛下的伤势好不了,总有一日会……”
他哽咽了下,说:“我不愿见到陛下比我这老头子先、先……”
他说不下去了,率先求情的老妇人哀道:“陛下庇佑容国万年,让我等世代安乐,我等懂得道理不多,但都知道陛下是个好皇帝。容大夫,您医术这么好,一定能救陛下的,对吗?”
容娴沉默了片刻,问:“们每每遇到医术好的大夫,都会求他们前往乾京为陛下看诊吗?”
“是,我们只希望能有奇迹出现,陛下会出现在我等面前,告诉我们他已经无碍了。”老妇人坦诚说道。
正在为病人熬药的容钰煽火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茫然的看着这些普通人,第一次对容帝产生了钦佩之感。
他不知道容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这般受百姓爱戴。
但看着这群百姓唯一的心愿只是让容帝平安活下来,不知为何竟有些心酸。
因为横档在这个愿望之前的,是天命。
他来到容娴身侧,声音干涩的问:“其他县里的人也是这般吗?”
老大爷没有隐瞒道:“并非所有县里的人都是这般,但我们临近的县里的人们若碰到好的大夫都会推荐给郡守,求郡守护送大夫前往乾京。”
容钰没有说话,他看着这些苍白发丝、满脸褶皱的老人,再看看周围若有似无目露希冀的年轻一辈人,只觉得喉咙像是哽了什么一样难受。
容娴脸微微侧向他们,目光缥缈,似看着他们,又似落向那苍茫的天际,神情平和而悠远。
她明明是坐在眼前,感觉却是那般的遥远。仿佛她已融入这个天地间,又仿佛是她包容着这个天地,就像无边无垠的水,清澈的倒映着天地万物,却又深广得吞纳天地万物。
“我已经为陛下看过了。”
容娴的声音平和的没有起伏,没有这些人的悲痛,也没有那些看过病的大夫的失落,但就那么清清淡淡的,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木灵珠虽然有着磅礴的生机,可这世上并非没有与木灵珠属性相当的东西。
以容帝的权势地位,如何能得不到呢。
可他依旧一日日衰败下去,每活一天,便少一天。
那时容娴便知道,她救不了容帝。
众多百姓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他们脸上满是失落却并未责怪容娴。
他们踉跄站起身,神色黯然着相互搀扶朝着远处走去。目光茫然没有焦距的四处看着,似乎在寻找一位新的大夫。
北赵之地,正在缓步慢行的傅羽凰握着酒葫芦的手一紧,她仰头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人算不过天,天命之下,人命皆为蝼蚁啊。”
她拿着酒葫芦,翻身踏上飞剑,快速朝着紫云道场而去。
“在下傅羽凰,愿与人榜第一百二十六名乐哲一战,还请应战。”傅羽凰扬声喊道。
紫云道场内,身着紫衣锦袍的青年缓步走出,每走一步气势便壮大一分。
乐哲,人榜第一百二十六名,地仙大圆满境界。
傅羽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醇香的美酒洗刷着意识中的所有烦忧,对她却没有半点作用。
圣人曾说:“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
她这忘忧一直不起作用,是因为她没有欢乐吗?
“战。”傅羽凰眉宇间尽是一片战意。
剑气纵横间,她力以赴,似乎将心底的抑郁都宣泄出去。
彬县,容钰注视着这些人离去,声音沙哑道:“老师……”能不能救救容帝。
容娴垂眸,声音轻轻柔柔道:“去熬药吧,病人还等着呢。”
容钰猛地提高声音道:“老师!”
他知道因为一个外人对着师尊吼是不对的,可他这会儿有些控制不住。
对那未曾谋面的容帝,他这个魔头居然也开始心生不忍了。
因为什么容钰不明白,可他却知道,他不想那位惊才绝艳的人就此陨落。
容娴并未责怪于他,她轻轻地研着磨,一笔一笔认认真真的修改着药方,头也不抬道:“去吧,后面的病人也要来看病了。”
容钰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扇子扔在了地上,飞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