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娴不知道在叶文纯和苏玄心中,她已经从颠倒黑白的政客沦为了离不开爹爹的小孩子。
她听到苏玄的话,嘴角的弧度没有落下,淡淡的笑意虽然温暖,却给人一种忧郁之感,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为了我在小千界耽误了十几年,我……”容娴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里的真实情绪,“我不想他为了我再失去些什么了。”
这话说的,好像姒臻的离开不是被她赶走的一样。
姒臻离开后便不会在容娴跟前碍事,容娴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不舍。
但对属下她可不能这么说,她酝酿了下感情,似模似样道:“总觉得这一别,便不会见面一样。”
眼看殿下心情如此低落,身为臣子的怎么能不主动分忧呢。
叶文纯瞥了眼容钰,示意这位目前看上去与殿下关系最亲密的徒弟去安慰安慰殿下。
容钰眉梢跳了跳,将从头上将小蛇拿下来不言不语的把玩着,假装自己现在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师尊若真这般脆弱无害了,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害怕师尊了。
叶文纯看了眼这个毫不理会师尊心情、也不懂得去安慰师尊只自己玩儿的家伙,有些生气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他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只能自己上前一步:“殿下,还请您保重身体,到了中千界,您还会再见到姒前辈的。”
容娴轻叹,语气中似又无限哀愁,随即又像是怕身边的人担心,很快的收敛了起来,回过头来微微歉疚的看着二人:“我明白,让叶相和苏大人为我担心了。”
叶文纯笑眯了眼睛,说:“能帮得上殿下,是微臣之幸。”
他心中颇为感慨,之前他还以为这位皇太女会熊的让人难以接受,不曾想皇太女居然乖巧又温顺。
不求以后的主上多厉害,只求不熊便可。
这位皇太女正好符合他心底的期盼,朝政大事不懂?没关系,能当个吉祥物都是好的,一切有他和众位大臣。
实力不够?也没关系,苏玄这一众探看司成员夜以继日守着,保证连苍蝇都接近不了殿下。
只要殿下这般乖巧懂事不添乱即可,要求就是这么低!
等以后容娴登基后,叶文纯再想到此时的想法时,在心里呵呵嘲笑自己太甜。
“走吧,再看下去也是徒增伤感罢了。”容娴转身朝着山下走去,叶文纯与苏玄紧随其后。
容钰点了点小蛇的脑袋悄悄问:“小金,说师尊想做甚?”
这般涮着那二位大人玩儿有什么意思,未来他们很可能会在一起共事的,师尊也不怕翻船了。
小蛇:请叫蛇阿金谢谢。
容钰听不懂蛇在说什么,继续道:“小金,觉得……”
“钰儿。”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容钰一个激灵,连忙跟了上去。
容氏族地内,左护法在一具昆山神木雕琢而成的棺木前停滞了许久,脸上那无我的圣洁留和无相的不甘执着神情转换的非常快,最后统统定格在怀念之上。
小婧,已经有一千六百一十六年了,我很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恐慌,越来越害怕,那片象征着新生的花儿并没有让活过来,这片世界里的痕迹也慢慢被时间抹去。
小婧,我怕啊,怕再也没人记得。
他仰起头,圣洁悲悯的眼里泛着点点水雾,像菩萨见到人间悲苦,苍生罹难一样悲痛的落下了泪,让人感觉他的灵魂都在唱着殇歌。
他轻轻抚摸着棺材,像是抚摸着心爱的姑娘那柔美的泛着红晕的脸蛋。
他唇角轻启,甜蜜又柔情的歌声轻轻响起。
那干净的歌声在这间墓室里轻轻飘荡,让人好似看见了蓝天白云,看见了彼岸乌篷船上摘莲子的姑娘,看见了那霸道又灿烂的笑颜。
甜蜜又柔情扥曲调一转,却是蜿蜒曲折而上的梦幻,步步心酸,寸寸悲凉。
这是一首祭奠亡魂的曲子,哀伤而缄默。
一曲终了,他眼里的水雾凝结,再也没忍住砸了下来。
轻轻抚摸着棺木,悲悯出尘的青年轻声道:“那些人已经下了地狱,地狱里会有菩萨判处他们的罪行。小婧,我很想下去陪,可我……”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这么多年来,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我背叛了我的佛。”
他沉痛道:“我若死,便是地狱,可一定是在极乐世界。小婧,我不怕死,也不怕地狱,可我怕连死都见不到。”
青年下意识拨动着手上的佛珠,嘴边满是苦涩:“佛说,回头是岸,若我回头赎罪,是否有能从地狱出来的一日,是否还会再见到?”
小婧,失去了,我才知道,这世界最重要的不是佛,而是那一声声霸道又欣然的‘无我’。
探望完心爱的姑娘,左护法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墓室,走进放置容氏一族遗物的地方,挥手间将东西都收进了纳物戒中,这才朝着墓穴外走去。
离开了主墓室,无我的步伐停在了酒泉前。
他微微躬身,伸手鞠了一把无忧喝进嘴里,熟悉的香醇在舌尖炸开,大片的空白直冲击着意识。
无我晃晃神,苦笑道:“无忧对我从来都没用,我与小娴都是可怜人啊。”
无忧的功效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因为这是他酿的酒。
小婧死去,他将酒倒进了河里,他就坐在河边看着那些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的家伙喝完无忧后,一个个忘却了烦忧。
唯有他和小娴,无忧从来都不管用。
因为那记忆太过刻骨铭心,那是连轮回都抹除不了的。
他伸手拿出一个酒葫芦,葫芦口对准酒泉,他指尖灵气划过,酒泉的酒凝结成一道细流飞进了葫芦中。
守在墓穴外面的黑鸦四人百无聊赖的又在一起下起了棋,但下棋的是江锦和白松,黑鸦一如既往在两人身边捣乱,像个熊孩子一样,而陈岩也没有所谓的‘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节操,指挥这儿指挥那儿,被忍无可忍的江锦二人揍了好几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