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他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笑着对两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的语气极其自然,就像是在跟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似的。
衡芜仙君敛住眸光,抬手用衣袖遮掩住怀中熟睡的山水,他神色从容的迈步走到右侧的宾客位置落座:“好久不见。”
虞蒸蒸忍不住咂舌,这两人真的不是亲父子?
说实在的,要是她那个渣爹挑断了她的脚筋,但凡她还有一口气,就绝对要拖着渣爹一起下地狱。
可他们两人之前还仇深似海,如今却都像是没事人一样,还能神情自若的互相打招呼,真的令人佩服。
容上轻笑一声,懒懒的掀起眼皮:“真巧。”
他们两人之前见过寥寥数面,不过天帝只见过他幼时的面容,逃出东海后他对外基本就是易容,是以天帝能认出他这张假脸来,倒也在意料之内。
天帝看着他,也笑道:“这便是缘分。”
话音落下,殿内却是鸦雀无声,一下安静了下来。
虞蒸蒸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衡芜仙君和天帝复杂的家事,她也是道听途说,只是管中窥豹,知晓一两分罢了。
但是鬼王看起来神色古怪,似乎也和天帝有什么纠纷和过节似的。
她对天帝的事情知之甚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两人能结什么仇。
不过按照小说的套路,一般像是鬼王年龄这么大的老男人,以前肯定都发生过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没准鬼王和天帝两人曾经做过情敌呢?
虞蒸蒸悄无声息的往一旁躲了躲,寻了一处远离鬼王的地方落了座。
天帝可是掌管天界和鬼界的大boss,若真是和鬼王起了冲突,她夹在中间,有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容上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嘴角微微扬起,却并未因为她远离自己就生气。
她脚上有他的印记,就算她跳到山底下去,天帝也能察觉到那印记,躲又有何用?
只要那印记在她身上一日,便没有人会不知道,她是
他的女人。
虽是这样说,他却并未坐到她的身边去。
他倒是有些好奇,天帝不在天界待着,跑到青城山来作甚。
天帝并未急着道出自己的目的,他看着萧玉清,嘴角含笑:“多年未见,萧贤侄却是没怎么变过模样。”
萧玉清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微微俯身,对着天帝和萧闭迟恭敬作辑:“是侄儿愚钝,多年未曾突破元婴期,恐是令伯父与父亲失望了。”
天帝笑着摇头:“萧贤侄过谦,你已胜出同龄人许多。”
萧闭迟摆了摆手,召萧玉清过去:“四年多未见,来爹身边,让爹好生瞧瞧你。”
萧玉清没太意外,阵法内一天,针法外一年,他们被困在阵法内不到五日,外界却已是过了四年多了。
他上前落座于萧闭迟身边,隐瞒了部分经历,选择性的跟萧闭迟说了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天帝饶有兴趣的听完,听到萧玉清说因为衡芜仙君落入阵法时,他面带愧色:“此乃犬子之罪过,朕疏于管教,还望萧贤侄海涵。”
听到‘犬子’二字,衡芜仙君怔愣了一瞬。
自打前任魔尊病危,那些魔修来天界大闹后,天帝便再也没有承认过他的身份,更别提如此亲昵的说出‘犬子’这种称呼了。
他眸底满是讥讽,看来是他困入阵法时,外界发生了什么,才令天帝对他的态度大变。
不出所料,下一刻天帝就将眸光移到了他的身上:“衡苏,朕本想去魔界寻你,还未来得及便在此相遇。当年是朕对你不起,如今你幼弟为除妖兽,身负重伤,恐是命不久矣。”
衡苏乃衡芜仙君的本名,原本在天界多数人都喊他仙君,到了魔界又都在唤他魔尊,倒是许久未有人叫过他的大名了。
衡芜仙君温笑道:“若是请我去参加丧礼,怕是要提前一年预约,我近来忙得很。”
他说的是实话,光是操办大婚,就至少要用掉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得让山水风风光光的嫁入魔界。
成亲乃喜事,哪有人成亲前去参加丧礼的道理,自然要前后留出几个月,免得身上沾染上晦气。
天帝被哽了
一下,倒也不恼,他轻描淡写道:“朕曾为他定下一门婚事,婚约不可不赴,朕与羽族已商议过,换上你来联姻也可。”
衡芜仙君轻笑一声,毫不犹豫道:“做梦。”
“若你再提起此事,我不介意率兵攻打天界,跟你算一算几万年前的烂账。”
天帝噤声,神色不明的望着他。
半晌,天帝缓缓开口:“此事不急,朕会在此住上几日,等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朕。”
这是个诱惑,没有人可以拒绝的诱惑。
天帝只育有两子,长子为衡苏,次子为衡阳,后再难生育。
衡苏名声狼藉被驱逐出天界,而衡阳却是被给予厚望,乃是下一任天帝的候选人。
如今衡阳病重,此次联姻迫在眉睫,衡苏若是乖乖顶上,届时这天帝之位大概率将会是衡苏的。
衡苏是个明白人,他从不会受私情左右,即便当初天帝如此对待他,他也不会因为此事就拒绝至高无上的帝尊之位。
衡芜仙君并未说话,他依旧神情淡然,仿佛根本没听到天帝说的话。
殿内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容上微微眯起长眸,眸光从众人面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萧闭迟身上:“萧老头,孤也要在此地住几日,你着手操办一番。”
萧闭迟的脸色不大好,这分明是强买强卖,连问一句都不问,便要强行住在此地,真是厚颜无耻。
他正想说点什么,却见门外有两位不速之客闯进,一抬眼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他有些失神,唇瓣微微颤抖:“雪,雪惜?”
虞蒸蒸瞥了一眼走进殿内的向逢和安宁,不禁嗤笑一声,安宁肯定和萧家一伙的,萧闭迟这个老东西还挺会演戏。
向逢正扶着安宁,听到萧闭迟颤抖的嗓音,他下意识的怔愣了一瞬,而后侧过头看向安宁。
是了,安宁一定是雪惜,或许是雪惜当年未死,又或者是雪惜投胎转世。
总之,她就是雪惜没错。
他不会认错,萧闭迟也不会。
向逢紧紧握住安宁的手臂,安宁的脸色煞白,唇瓣已经失去了血色,干裂的微微起皮。
她
此刻十分痛苦,可她还不能倒下。
按照她和主人约定好的,她还要再等上片刻。
在第二层幻境中,她主动用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还未养好伤,紧接着又在第三层幻境里为向逢挡剑。
即便她是傀儡人,也能感知到痛苦,甚至她的痛觉比常人更加敏锐,她只觉得这两日过的生不如死。
可只要她还活着,她就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咬紧牙关,在向逢的搀扶下,缓缓落座。
看到向逢,萧闭迟的脸色铁黑,他想命人将向逢驱赶出去,却被萧玉清安抚下来。
雪惜活着时,六界谁人不知,天帝自然也见过雪惜,他望着安宁,轻叹一声:“太像了。”
虞蒸蒸实在没兴趣听他们讨论安宁,她这两日快饿死了,只想吃些东西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她面前的矮几上,并没有饭菜佳肴,只是摆放了些水果,可对于饿了好几日的人来说,即便只是一颗葡萄,一粒橘子都是人间天堂。
她伸手从果盘里揪下来一颗葡萄,想要塞进嘴里,到了嘴边却是又犹豫起来。
谁知道这水果有没有问题?
虽然萧闭迟应该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们会出来,但万一他胆大包天想对天帝不轨,在这水果里下了什么药呢?
她被七太子下的毒还没解,要是再添一样毒,她还不如直接当场去世。
虞蒸蒸正挣扎着吃与不吃,耳边却响起了一道淡淡的嗓音:“想吃?”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甚至都已经喷洒到了她的脸上,她吓得手臂一个哆嗦,那葡萄咕噜噜的从她指尖滚落了下去。
容上不疾不徐的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指,捻住那颗掉落到矮几上的葡萄,动作缓慢的剥开了紫红色的葡萄皮。
虞蒸蒸怔怔的看着他。
她看到他殷红的薄唇轻轻含住果肉,晶莹剔透的葡萄粒在他齿间炸裂,甘甜的汁水顺着唇角淌下,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
她满脑子都是他舔嘴的那一幕,喉间不自觉的吞咽下一口唾液。
他是狐狸精托生的吧?
怎么吃个葡萄都这么骚里骚气的?
容上懒懒抬起眼
眸,神色散漫:“看什么?”
虞蒸蒸下意识道:“你好骚啊。”
容上:“……?”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改嘴道:“不是,我是想问你,葡萄甜吗?”
容上轻瞥她一眼:“忘了。”
虞蒸蒸:“……”
刚吃完就忘了,他这是得老年痴呆了?
她迟疑着拿起一颗葡萄,方才他都吃过了,看起来也没事,想来这果盘里的水果应该是没有问题。
虞蒸蒸实在太饿了,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将葡萄剥了皮塞进嘴里。
容上指腹轻轻摩挲腕上的佛珠,不疾不徐的侧过头看向她:“甜吗?”
虞蒸蒸又吃了一颗,她敷衍道:“你自己再尝一颗不就知道了?”
容上捻佛珠的动作一顿,他将手臂撑在矮几上,微微探过身子,熟稔的贴覆上樱红的唇瓣。
他在追逐那贝齿间的葡萄肉,明明已经咬到了果肉,但他却只啜咬一小口,那动作轻柔缓慢,仿佛是在戏耍她一般。
虞蒸蒸用力推搡他的胸膛,她的脸色爆红,像是滴血似的,但她眼中的用尽全力,在容上眼里却像是用猫爪子在轻轻挠人。
他的眸光微暗,喉结微微滚动,不动声色的加深了动作。
待他意犹未尽的离开,虞蒸蒸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胸口:“你,你有毛病吗?!”
容上懒懒的眯起长眸,咂了两下嘴:“甜的。”
虞蒸蒸愣了一下,刚刚缓和的脸颊又滚烫起来,她别过头,心中暗暗咒骂:臭不要脸。
众人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一插曲,他们的眸光都落在安宁身上,只有一人神色不明的瞥了一眼容上,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个弧度。
萧闭迟见安宁脸色不太好,又一结合萧玉清所说的什么阵法,连忙主动道:“今日天色不早,不如诸位先去后殿中休息一晚,明日萧某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倒也没人拒绝他的提议,大家在幻境中一直提心吊胆的,此刻出来已是身心疲惫,自然都是想先休养调整一番。
天帝率先离去,他在贤明殿中,众人总归是放松不下来的。
萧闭迟
挥退舞女,带着众人往后殿走去。
这座最高的山丘名为圣山,原本是凌碧宫专门用来炼丹洗髓的地方,雪惜逝世后,萧闭迟便将此地稍加翻修,改成了自己的住处。
圣山地方不算小,在萧玉清没去鬼宗门前,也跟着萧闭迟住在圣山上。
此地有两三座宫殿,四周云海萦绕翻滚,远处望去雾茫茫的一片,倒是颇有仙境之意。
或许是因为安宁的缘故,萧闭迟并未带他们去接待客人的宫殿,而是将他们安排在了贤明殿后,这里有他为雪惜专门建造的祠堂。
萧闭迟没有急着带他们去休息,他像是一个导游,指着四处的建筑逐个介绍来源和历史。
一直到祠堂,他停住了脚步,沉默的看了一眼安宁。
萧闭迟轻声问道:“进去看看吗?”
安宁面上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向逢替她做主:“去看看吧。”
向逢总觉得安宁是失忆了,他想着或许看一看过去的旧物什,能唤醒她的记忆也没准。
衡芜仙君对雪惜没兴趣,他率先抱着山水离去了。
倒是虞蒸蒸和容上没走,跟着萧闭迟进了祠堂。
说是祠堂,其实只是给雪惜立了个灵牌,屋子里摆放着各种雪惜生前遗留下来的东西,红漆柱子上绕着白布,瞧着阴森森的有些渗人。
向逢时刻注意着安宁的神色,她看起来面容恍惚,眸光死死的盯着那只灵牌,神情说不上来的悲戚。
她一步步的朝着灵牌走去,身子似乎在颤抖。
虞蒸蒸眯起双眸,若非是她窥入过安宁的梦境,就凭安宁这个演技,她也得被骗过去。
这个祠堂除了有点吓人之外,瞧着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萧闭迟让安宁进来看这个做什么?
正想着,耳边却突然响起向逢的惊呼:“雪惜——”
虞蒸蒸一愣,一抬眼就看到了重重摔倒在地的安宁。
安宁的面色煞白,栽倒时不慎将头上的簪子摔了出去,一袭青丝凌乱的披散在地上,再配上安宁一身红衣,活脱脱一个女鬼。
虞蒸蒸往后退了两步,萧闭迟紧张的抱住安宁,冷着脸诊断一番,而后开
口出言哄人:“这姑娘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我要用神识为她疗体,你们都先出去!”
萧闭迟与雪惜师从同门,医术虽比不得雪惜,却要比向逢的医术强上百倍。
向逢自然不会放心将安宁交给萧闭迟,疗体需要半褪衣衫,再者说孤男寡女的,谁知道萧闭迟怀的什么心思。
虞蒸蒸和容上被哄了出去。
萧闭迟一边为安宁疗伤,一边还不忘埋怨向逢:“你是如何照顾她的?亏你还是雪惜的真传弟子。”
向逢任由他念叨,一句也不反驳。
不知过了多久,萧闭迟神色虚弱,唇中呕出一口鲜血:“我尽力了,这姑娘伤势太重,怕是活不过一个月了。”
向逢怔住,他的唇瓣轻颤两下:“不,不可能……你在说谎!”
他扑倒安宁身上,搭在安宁腕间的手指哆嗦的不成样子。
萧闭迟没说谎,安宁的脉搏微乎其微,许是因为身前的两道伤,她如今身体破败的犹如耋耄之年的老人。
向逢跪倒在地上,他的唇色尽失,面色惨白:“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安宁没有血色的面庞,猛地想起了什么,他用力的朝着萧闭迟磕头:“求你救救她,你一定有法子,求求你!”
萧闭迟长叹一口气,他迟疑半晌,缓缓开口:“倒是有一个法子……”
向逢死死抓住他的裤管:“什么法子?”
萧闭迟将唇抿成一道线:“你该听说过,用神族后裔的元神炼制丹药,服药后可长生不死、容颜不改,自然也可以令病重之人起死回生。”
神族后裔?
向逢瞳色一紧,僵硬着垂下了头。
与此同时,虞蒸蒸正在屋子里用膳。
那是萧玉清方才准备的,鬼王吃过没问题,她才敢动筷子用膳。
其实按照萧玉清的说法,她要是已经有了灵力,完全可以试着辟谷,但虞蒸蒸哪里愿意听他的,她都快饿死了,脑子有病才会在现在辟谷。
几人围在同一个桌子上,她一时没搂住,就吃的有些多了。
特别是桌子上的西湖牛肉羹,味道鲜美可口,她一口气连喝了三碗。
吃饱
喝足,自然就会有生理需求要解决,她委婉的询问了一番茅房的存在,萧玉清也委婉的告诉了她茅房的位置。
虞蒸蒸离开后,容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萧玉清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体贴道:“那位置有些偏僻,怕是不好找,若不然我去看看?”
容上微微眯起长眸:“孤去。”
臭不要脸,萧玉清难不成还想去女茅房偷看不成?
他轻嗤一声,缓步离开房间。
按照方才萧玉清说的位置,容上轻易的找到了茅厕。
他正想对着里头喊一声虞蒸蒸的名字,耳朵却敏锐的听到茅厕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容上怔愣片刻,脚尖微踮,下一瞬便出现在了茅厕旁的歪脖子树上。
这茅厕是半露天的,是以他刚好能看到茅厕里的风景。
只见虞蒸蒸被一个男人攥住手腕,冷声质问道:“我上次给你的黑瓷瓶呢?”
作者有话要说:虞蒸蒸:为什么你每次都出现在女厕所?
南海七太子:可能因为我叫魏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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