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士兵避开泥沼朝前迈步,踩断枯枝发出噼啪声,
“小乖乖——赶紧出来吧,跟我们回督查局吧,这里泥泞飞虫的,待着多难受啊。”
那名打陶德的士兵弯下腰,像找孩子那样呼唤起来。
他们对这套流程太熟悉了,这里千森市次城区挨着峡海,配套建有一系列的水泵站还有滤膜管道,以及相应的索格淡水厂,很多掘居者都是丛那里跑出来,藏在郊外的,大部分不用刻意寻找,在荒野上忍饥挨饿了几天后,听到督查者声音就像听到救星一样,立即就窜出来自动挨绑。
次数多了,他们督查守卫队把这种行动叫作“收笼”。但今晚有些奇怪,藏起来的兔子似乎不太想回笼。
“小兔子,小兔子快出来啊。”那名督查者继续叫着,声音却慢慢降下来。
今夜这片榕树林静的可怕,平日里疯叫的尺蠖和雄蝉此时却像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声响。小个子陶德领在前面,握着枪托的手里全是汗,他酒量不算很好,但也不至于一杯原浆啤酒就晕乎了。
事实上就是,半小时前班长领着其他弟兄们在守卫小屋里喝酒时,他独自出来上厕所,透过满是污渍的窗户看到了外面降落的红光。
他起先以为是荒野上起了火,就赶紧提裤朝消防室跑,等跑到院子中间时才发现,漆黑的夜空像是裂开了深红色缝隙,数不清的细小亮斑在里面闪烁。
愣了几秒后的陶德赶忙上螺旋梯朝塔楼室里跑,但没想到的是那条裂痕逐渐划落,在两秒后消失不见了。
当红流星坠入深山发出轰响时,陶德在楼梯上朝那边眺望,却只看到了那一条细细的紫红色尘迹,随后慢慢消失。
走在队伍前的班长嘟囔了一下,转头钻进另一片灌丛里,应该是去方便了。
砰的一声闷响,眼前的光区里划过一条黑影,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闷响,右前方的榕树微微抖动,几片锈褐色的叶子飘下来。
陶德把枪灯指向那边,白色的光区内立着一只黑影。
凑近看,是一只灰黑色的岩松鼠,僵直地立在原地,尾巴翘着额头一片血污。
它是直接撞死在树上的,陶德看到树皮上沾着一小片污血。
“今晚要加餐了。”一名士兵跑上前,在白光束里拎起那只松鼠,迎着陶德的枪灯白光旋转欣赏,“陶德,多亏你啊,我们赚了。”在后者的笑声中,陶德却是看到,那只岩松鼠灰黑色的皮毛没失去光泽,下颌的毛尖处闪着紫红微光。
“这东西有点不对劲啊。”陶德轻声说到。
“怎么不对劲了,不就是肉少点吗。”那名士兵说到,“放心,煮熟了一锅汤,多分你点肉不就行了,我们喝汤你吃肉。”
陶德绕过那棵榕树默默朝前走,除了松鼠这里没什么不正常,至于这只松鼠身上皮毛的釉彩光,可能是上方沾了些露水。
不管怎样,没有深潜者和夜魇之类的怪物就行,陶德松了口气,轻声说到,”再往前面看一圈,我们就回——”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另一边密林里升起的惨叫冲破了宁静,那是班长的声音!周围散开的士兵顿时警觉起来,陶德第一个拔出聚能刀,朝黑暗里那处方向跑去。
别看这群督查守卫平时慵懒不正经,但班长对他们的好都记在心里,要交命的时候一个也没有犹豫的。
撞开层层遮挡的带刺藤蔓,陶德猛地刹住了脚步。在他双眼能看到的黑暗里,紫红色的荧光在到处闪烁,数不清的冷绿光粒飘荡在晦暗的空地上,不断翻滚,下沉,上跃,像是空气海洋中的粒子涨落。
在暗地中央,那棵被砍去一半的老旧榕树旁,老班长像一具尸体一样僵站在原地,背对着扭过头来看他们,嘴里喊着不成句的词语,
“救救我腿腿里钻进去了。”
陶德看到,他的右腿弯曲抬起,放在围满灰蘑菇的树桩上一动不敢动,蛛网般浓密的藤蔓爬上那条右腿,紧密地缠绕住他的下身,老班长地两条腿在颤巍巍地哆嗦。
“老班长,你这是兔子胆啊,不就是缠住草了吗,至于吓成这样。”陶德身后的士兵抽出丛林砍刀,嬉笑着朝他走去。
陶德看到老班长的双眼射出惊恐的光,脱色的嘴唇急快地哆嗦起来,像是要说什么。
一直到士兵走进那座树桩,抽刀劈砍的时候,班长嘴里的话才蹦了出来,“给老子滚开这!”哐当一声,士兵举起的丛林砍刀掉了,疑惑地朝后退。脚下的黑暗里一阵窸窣声,陶德一步上前,猛抓住后者的衣领,将其拽回了队伍。
老班长只吼了那一句话就垂下了头,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地上那些缠结的刺蔓和野藤迅速爬动,表面突出的钩刺闪着紫红光,瞬间淹没了他。
陶德看到,他身上也开始闪烁起紫红色微光,皮肤像是透明一样泛起磷光,肌肉和骨骼的纹理清晰的描绘,像呼吸一样上下起伏
“走!——”陶德放下聚能枪,朝周围大声喊到。他已经将聚能枪的电磁能量调到了3级,射击老班长身体却没有半点反应,这根本不是他们对付的东西。
周围那些士兵却根本不听他的,有的朝前扑上去,下一秒就被汹涌的紫光吞噬掉,这些光线像是生命的猎食者,所有靠近它的生物都会被感染,死亡。
呼哧——呼哧——
像是在寒冬烈日的高原上呼吸,陶德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吸进肺的空气都在减少,眼皮一次又一次滑下来。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他已经甩掉了所有的背包和枪械,现在正朝背离森林的方向跑,他想要回到次城区,待会九点督查局的人会去塔楼接班,他必须把这一切告诉他们
可脚步还是控制不住地停下了,百十斤的重量压在身上,要他怎么跑?他在泥泞的水坑里站住,仰头朝天望去,深黑色的苍穹里紫光在微微闪烁,旷野上呼啸的风传他的耳朵。
呼哧—— 一次呼吸,风声消失了,他自己的喘气声也消失了,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呼哧——第二次呼吸,他眼中的世界褪去了颜色,夜幕的微蓝,天上月轮的苍白,远处塔楼屹立的暖黄所有的颜色都褪去了,死寂一样的灰白侵染了他眼中的世界,他像是回到了黑白电视机的荧幕里,静默。
恍惚中,陶德感到有许多人在触碰他的腰。他默默转头往后看,草丛一样密集的胳膊在空中摇晃,那是一团不断蠕动的生物,或者说是许多趴在地上的人,浑身闪烁着紫红色的磷光,几十片tv战术背心搅在里面,冷绿的荧光层笼在紫红光里,不断地翻转蠕动着。他看到了老班长的脑袋,立在中央这团东西的旗帜,往左是他的守卫队兄弟们,聚在一起不断地蠕动着,外翻的牙齿喷吐湿热白气,他们像是被某种502胶水粘住了,挤在一起轻声哀嚎,哭声里夹杂梦魇般的呼唤,
“吃掉进来”
陶德朝前迈步,紫红磷光束触碰到脚尖的瞬间,他全身的皮肤一麻,最后的触觉也消失不见,蠕动的暖流包裹了陶德,他迎面倾倒,躺进紫红色的磷光里,奇异的舒软包裹了他,一点痛苦也没有,只是再也醒不来了
清晨,浓烈的阳光穿透窗帘,暖洋洋地照进病房。无数条淡金色光柱斜着射到地毯上,雪白的被褥有股暴晒过的稻草味。
莲站在梳妆镜前,披头散发地刷牙。
来后备区之前,她还没想过要待的环境会这么好。光是昨晚的晚餐就已经出乎她意料了,土豆泥肉松沙拉,红酒椒香排骨这些莲在防御区那片苍茫树林里连想都想不到,但她没吃太多,没有一点胃口。
从昨晚到今早的一切,干净的床褥,空气中好闻的橘子味,还有病房里宁静的滴答声,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安心,特别是弟弟木还安然地睡在旁边,这让她感觉自己还不算孤单。
母亲死掉的痛苦似乎减轻一点了,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空洞,没有表情。这或许就是小孩子的心理防御机制吧,痛苦到极致的事,占据大脑一段时间会被暂时驱赶,你不能说她冷血无感,毕竟小孩的心那么小,一下塞进去那么多痛苦,会崩溃的。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是在盛大的圆月下,一望无垠的荒野在随风摇晃,上面绚丽梦幻,像是开满无数花朵,唯一让她不舒服的就是有很多咕噜的怪声,在那些花摇晃的时候响起,梦里充斥着天地。事实上,她不确定那些是不是花,但在梦里,月光照耀下的田地波澜起伏,真像是一片花海。
。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