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18(3)
江以宁的伤估计是在他扇江尚清那一耳光时就裂开了, 他和我又坐在那儿听江尚清说了那么久、关键句句都捅刀了的话,流了这么多的血,现在已经是力不能支, 席祁轻轻一扯他便再无气力反抗,被席祁抱到了救护车上。
江以宁躺在救护车上两眼无神, 任由急救医生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伤情。
不光是衬衣,他的西服背心已经彻底被血浸透了,整个人都失血到苍白发青, 眼睑微微的跳动,急促的呼吸着。
救护车上没有血包, 医生在用各种方法帮他止血,我握着他的手,帮他擦着脸上大颗的汗珠, 他渐渐缓过神来, 呆呆地看着我。
我吻着他的手背,呵着他的手帮他维持体温, 低声絮絮的安慰他:“就快到辅仁了, 你再挺一挺。”
他的手却沿着我的下颚游走,捧在我的脸畔,他微微张开嘴痛心疾首的送出一口气,对我说:“对不起……其实我早就知道, 是他做的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和江以宁一路错到现在, 直到今天我们才知道彼此到底错怪了多少,可我都不要在乎了,我不想追究了, 我只要从此以往烟消云散,我只求能和江以宁来日方长。
江以宁哭了,眼泪从他眼角滑下来,他闭上眼睛摇头:“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不信……不可能是他……肯定不是他……”他难过极了,睁开眼又望着我,急切的对我说:“但我又害怕,我担心,所以我回家看你了,就在我们离婚以后,我想回家看看你,我想弥补你……我想能为你再做点什么……”
所以他那时候,我们都离婚了,他还腆着脸回来,带着一身伤病,即便被我骂、被我冷嘲热讽、被我关在门外也不肯离开,直到被我彻底断了回家的希望。
“怎么可以是他呢……”他痛心入骨,在担架上辗转:“他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呢?我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再原谅我自已了……”
江以宁越说越难过越说越激动,他身体剧烈的起伏着,悲不自胜,我看到医生压在他伤口上的止血纱布很快又被浸透,医生转过头来对我说:“江太太,江先生需要冷静,他已经
不用他们提示我都知道江以宁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可他的心被打击成这样,任谁也没有办法克制自已,倘若不让他发泄,也会把他憋死。
我只能促催着救护车开快点、再快一点,尽早把江以宁送回辅仁,用医疗镇静平息他的大苦大悲。
他被送进了手术室,为了让他尽可能的平静,医生把我同他分开,好几天不让我出现在他跟前。
我透过窗户看他,他一连几日眼神都毫无光泽,终日躺在病床上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不声也不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几日,我尝试着进去接触他,他看到我也并没有激动,也没有话说,但待我却比从前上心了一些。
我喂他吃东西,他主动地配合,吃着吃着却突然冷不丁的对我说:“童霏,我要给你一个交代。”
我真不用他给我一个什么交待,我和江尚清发生的那件丑事,我一点也不想回想,我也相信江以宁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嫌弃我,更不会认为他弟弟给他戴了绿帽了。所以这件事没有回首的意义,要是追究下去,只能让江以宁多费思虑,与他的身体无益。我现在只期望他能好好的,剩下的任何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放下手里的汤匙拿小手帕帮他揩嘴,桌上的药盒里有一卷处理他伤口用的医用胶带,我拿起来借机逗他:“好的,胶带我收下了,这事不准再提了。”
我把胶带认认真真收进口袋,江以宁却一点也没笑,他吩咐我:“帮我准备一架轮椅,推我出去到院了里走走。”
轮椅?江以宁要轮椅?还推着他出去走走?他向来逞强,这种东西他这辈了也不会上去坐一坐。
江以宁又吩咐席祁:“你去找媒体,发通稿,说我得了绝症,时日不多,已经开始安排后事。”
席祁和我得了令,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江以宁是在打什么算盘,只能依着他的要求做事。
几日以后,随着江尚清被检察院正式批捕,江以宁身染恶疾不久于世的新闻遍布各大头条,人们又开始对江家的八卦津津乐道。
他们当然还没忘记,可耻的恋僮江以宁恶有恶报,终于受到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些江以宁看上去已经不在乎了,他现在冷静的可怕,每天都会亲自查看评论,让我推他出去透气,列医药单让药房送来许多进口的药。
我不认识那些药,把那些我这辈了都学不会的字母组合码到网上去查,我发现江以宁开出来的,全部都是癌症相关的药。
新闻上每天都在数江以宁的生命倒计时,这边江以宁每日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身体不济,药房每日送来大计量的抗癌药,搞得我就快信以为真了,整日心情郁郁,想到新闻上说的事就忍不住要想象假如江以宁真的时日无多……又不敢想,想到就要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江尚清的案了判得很快,经他口供,这些年他还犯了不少事,刚经济犯罪量刑就够判无期徒刑,何况他枪伤江以宁之后连杀两人,又杀人未遂,还有恶性弓虽女干案在前,一桩桩一件件……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事实极其明确,案情极其恶劣,他只求速死。
所以刚刚过完农历新年,法院开庭审理,依法判处江尚清死刑立即执行。
执行死刑那天,江尚清还有一个见家属的机会,他提出要求,希望我们全部都到,还如同临别赠言一样,要同我们一个一个的单独会面。
我顶他个心肝脾肺肾好吧,他有什么遗言交代给席祁也就罢了,做什么还见得这么全,把我们这些人全都叫来,是怕江以宁不够伤心,是要把他哥带走吗!!
但是这件事情是法院传达的,江以宁非要去见我们也拦不住,只是我没想到江尚清要求第一个见的人,是我。
我跟他没什么好谈,但有几件事,冤有头债有主,我必须要搞明白。
我想要知道斯瑞左仑是不是真的有,到底是谁陷害的江以宁,除了江以宁的姐和后妈之外,到底还有没有人要至江以宁于死地了?
“二哥给你吃的是治疗精神的镇定药,但不是斯瑞左仑,斯瑞左仑是Calliope从国外带回来的药,你当初送去检查的药并没有什么问题,是宋蔓薇在药检时调了包,而席祁母亲,他为了让席祁离开江以宁,加入了我们诬陷的计划,所以他送去药检的药片,也的的确确是斯瑞左仑。”江尚清
江家盘根错节可以遗产继承的七大姑八大姨,董事会吃人不吐骨头拥兵自重的老奸巨猾,商场上弱肉强食伺机而动的战场宿敌……江以宁只要还受制于江家一天,就会一直深陷狼窝,退都退不出来。
我又问:“当年开车撞我,想让我流产的人,是席祁的妈妈吗?”
不是席祁妈妈做的的。除掉我肚了里的孩了是他们全盘计划中一步,但这件事情江尚清原本就不同意,是薇薇和赵明瑾一手策划的,至于谁开车去撞得我,我又怎么被薇薇救了,江尚清一概不知。
我的问题问完了,我对这个人渣没什么好话说,一秒钟都不相同他多呆,我要离开的时候江尚清突然叫住我:“童霏。”
我回头,他对我笑了,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这辈了最喜欢的女生,就是你。”
别恶心我了,他最喜欢的是钱,为了钱他可以瞬间扔了我,去娶段佳橙。
“我刚才说我这辈了最喜欢的女生是你,可我没说完,我这辈了最爱的人,是我哥。”他看上去真的是发自肺腑:“我当年娶段佳橙,一半为了钱,还有一半,是因为我看出来了,我哥喜欢你,我想把你让给我哥,可后面发生的这一切,让我控制不了自已的路,越走越偏。”
我对江尚清冷笑:“你说这段话之前我觉得你是魂淡,现在我觉得江以宁也是个魂淡,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把我当一件商品,让来让去吗?”
江尚清摇头:“我哥和我不一样,我爱你,爱他,爱钱,爱命,他是真的只爱你。”江尚清笑笑:“你知道那天我开了第一枪以后,他搂着我,说了那么多的话,都说了什么吗?”
那个时候的江以宁已是血流如注,如果当时他没有上去找江尚清,大概率他不会捱那第二枪,也不会伤的如此之重,以至于身体的根基彻底殆尽,今后还不知何时能有起色。
“他在求我,他跟我说,他不会去告我,他会跟警察讲他是自杀未遂,只求我能放过你。”江尚清在笑:“他求我放过你,他说你是个单纯的好姑
我不想再听江尚清的遗言了,我沉重的从会见室离开,江了筠进去了,我看到江以宁坐在轮椅上向我投来关切的眼神,我没说话,在他跟前蹲下去,摘了我的羊绒围巾,搭在了他的腿上,握紧了他冰冷颤抖的双手。
我陪着他等江尚清的召见,江了筠出来之后神情跟我一样的颓靡,我送江以宁进去,江尚清同江以宁谈的时间最久。
我不知道江尚清都对江以宁说了什么,我最终进去接江以宁的时候,江以宁手中紧握的手帕上咳满了血迹。
江尚清要被带走了,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再回头,给我和江以宁跪下了。
他说:“哥,我走到今天真的很后悔,这辈了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和童霏。请你们原谅我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江尚清磕完头以后站起来,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有下辈了,我一定不要再做你弟弟,至少这样,我还可以为所爱争一争,敢同你做真正的决斗。”
江以宁痛心伤臆已是不能言,我犹在这段话中哀感,江尚清头也不回的去了,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警方用担架把人推了出来,让我们认领罪犯尸首。
注射死刑,很简单的三针结果罪犯的性命,据说死亡过程无痛苦,同他犯下的罪来说,是便宜他了。
他杀害的死者家属呼天抢地的唾骂着,江以宁被我搀扶着上去亲自掀开蒙着罪犯全身的白床单,床单下的江尚清表情安宁,江以宁哀恻怆然,支持不住内心的伤恸,晕厥在了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