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善方堂
有关大盗温廷阁的传言说完,众人屏息吊着的一口气儿,也总算长舒了出来。
江连横带头跟大伙儿碰杯,赞道:“袁大娘,你这口才,不去坤书馆说书,可真是屈才了呀!”
“嗐!这有啥,梆子、小调儿咱也不是不会,你要爱听,大娘给你露一手。”
老太太说着就要操起筷子打板儿,骇得众人连忙劝她收了神通。
江连横话锋一转,看向袁新法,却问:“袁大哥,说起贼盗,我正好想打听点事儿。伱在铁路上做工,对车站那边熟络,不知道你这两天有没有听说过,有趟货运出了一起失盗案?”
袁新法眉心皱出一道裂纹,瓮声瓮气地回道:“好像是有。”
正如先前所言,如今恰逢乱世,货运缺斤短两,虽说不至于常态,但也绝不鲜见,尤其在铁路做工,隔三差五总能听见商户抱怨,谁也没心情细问。
“袁大哥,你再好好想想。”江连横提醒道,“这起失盗案可不是小数,而是整整一节车厢的货都丢了,是城北善方堂梁掌柜的单子。”
袁新法迟疑道:“好像听人说过,具体不大清楚,我们跟卸货工不怎么说话。”
袁大娘插话斥责道:“憨货!你一天天跟个闷葫芦似的,谁有事儿能跟你说呀?明天上工的时候,赶紧帮人家打听打听。”
“唔,知道了。”
“那就麻烦袁大哥了。”江连横点了点头,又喃喃自语道,“不过,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闹起来?我还以为早就满城风雨了呢!那梁掌柜没报官?”
他知道梁掌柜跟南铁的事务部门反应过,但是否在巡警局报过官,便不得而知了。
“没听说最近巡警在查什么案子呀?”袁大娘撇撇嘴道:“再者说,报官又能咋的,现在那些臭巡街的,都人浮于事,啥也不管,要怪只能怪咱不是洋人。”
“这话怎么说?”江连横问。
“这还用问么!”袁大娘有些气愤地说,“赶上洋人要是丢个钱、落个包,那帮巡警立马屁颠儿屁颠儿,跑得可勤快了;等换咱老百姓身上,立马就是能推就推、能拖就拖!”
众人知她所言非虚,于是便都会心苦笑。
袁大娘瞅准了时机,又笑着问道:“孩子,你现在做药材生意啊?咋样,那玩意儿挣钱不?我合计要是不难,以后你就把咱家你哥带着,让他跟你混混,挣两年钱。”
不怪老太太絮叨,这也是世情常态。
一个人但凡混出点模样,衣锦还乡时,亲朋好友便蜂拥而至,纷纷央求着以后带上自家孩子,出去长长见识。
碰见这种事儿,务必能躲就躲。
否则,挣着了钱,他们都觉得是自个儿的能耐;没挣着钱,反倒还落一身埋怨。
江连横深谙此道,于是连忙摆手叫苦:“大娘,挣啥钱呐,没听我说刚丢了一车货么,能凑合维持不赔,那就已经是万幸了!碰上让人追债的时候,那就跟逃命似的,要不我怎么带这么多弟兄呢,都让人打怕了!你儿子想来也行,正好帮我壮壮声势,省得我挨熊。”
袁大娘一听,脸都白了,忙说:“那不用了,我那儿子,拿不住事儿!”
众人都在心里憋笑。
……
……
入夜,席散。
袁新法夫妇俩收拾收拾东西,便跟着袁大娘回对门休息。
江连横和胡小妍,带上东风、北风两个亲近的小弟,睡在正午;刘雁声和韩心远带着余下五个弟兄,挤在西屋的小土炕上,艰苦一点,陪着道哥忆苦思甜。
弟兄们一路舟车劳顿,吹熄了灯,没一会儿功夫,便已鼾声如雷。
胡小妍见东风、北风都已睡熟,抬手推了推江连横,小声问道:“哎?那个温廷阁的事儿,你信多少?”
一行人都是开了眼的合字,心里知道,所谓江湖事迹,大多是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不可尽信、不可轻信、亦不可不信。
江连横把胳膊枕在后脑底下,望着棚顶的房梁,嘀咕道:“说实话,都不怎么可信。我也是半个荣家门,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厉害的‘高买’,都是扯犊子。要我说,这温廷阁多半不是一个人。”
想当年,六爷关伟在众护院眼皮底下,夜盗南城王宅,取走一对翡翠扳指,也得靠着把江连横扔进院里当做肉饵;潜入长风镖局,偷梁换柱,也是趁着黑灯瞎火的功夫才敢动手。
温廷阁的事迹太玄乎,人未寝、灯未灭,就能大张旗鼓的隔空取财,末了还得喊一声给自己留名——这不是贼,活脱脱是个神仙!
最有可能的,便是温廷阁事先买通了看家的护院,里应外合施行盗窃。
所谓江湖诨号,也未必是某一个人的专属。
以老爹江城海为例,报号“海老鸮”,人尽皆知。
但“海老鸮”干的那些脏活儿,却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
换言之,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海老鸮”既是一个人,也是一帮人。
<div class="contentadv"> 而这个大盗温廷阁,或者说“灯下黑”,很有可能也是这个路数。
胡小妍在黑暗中点点头,附和道:“不说别的,单说那一节车厢的货,一个人就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走。而且,那个梁掌柜还没报官。”
“你的意思是,他跟温廷阁合伙儿骗保?”江连横问。
“不知道,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江连横叹声道:“嗐!现在说啥都是白扯,等明儿一早,我跟雁声去善方堂看看就知道了。”
“嗯,收着点脾气,咱归根结底是为了生意。”
“放心吧!营口的事儿,我办得还不利索?等明天早上,我把袁新法他媳妇儿叫来,陪你唠嗑。”
胡小妍不再接茬儿,而是用手摩挲了一下坑坑洼洼的炕面,细着声音问:“你以前就在这住?”
江连横笑了笑:“是啊!我妈以前就死在你躺那地方。”
胡小妍无语,真是大煞风景!
江连横似乎想起了什么,便突然站起身,从东风、北风的身上跨过去,来到炕梢附近,四处摸索。
“你干啥呢?”胡小妍轻声喊他。
“诶?那块砖哪去了?我以前在这炕梢底下,藏过一颗毛子的狗头。”江连横悻悻然地回到媳妇儿身边躺下,“唉!估计是被那两口子给填上了吧!现在没了,就跟做梦一样。”
胡小妍拉住他的手,目光在黑暗中游离,“小道,我感觉,咱俩要是在这过一辈子,也挺好。”
“呵!那你在这过吧,我可得回去享福去!”
“没劲!”胡小妍静了一会儿,“小道?”
“又咋了?”
“我公婆的坟在哪儿呀?这趟好不容易回来,我是不是得去拜一拜?”
“瞎起什么高调,怀着孩子呢,别去那种地方!”江连横打了哈欠,揉揉眼睛问,“对了,那你爹妈的坟在哪?”
“不知道。”胡小妍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他们可能都还没死呢!其实,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辽阳人,只不过我印象最深、待得最久的就是这里,在冯老太太之前,我好像已经被倒了好几手了,幸好……小道?……小道……”
江连横已经沉沉地睡下。
胡小妍给他拽了拽被子,随后侧过身,在黑暗中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嘴角带笑,眼中含情……
……
……
第二天清早,伴随着一阵“叮叮铛铛”的洗漱声响,江连横吃过早点,整装待发。
先敲了敲对门,听说袁新法早已去上工了,便请英子过来陪小妍说话,必要时帮忙有个照应,想着不能让人白忙活,便提议按短工给钱。
但英子明晓事理,知道自己白住了江家几年房子,便执意不肯收钱。
等凡事都妥善安排好了,江连横才带上刘雁声和两个弟马外出,北风磨叨了好长时间,总算也如愿跟了过去,余下弟兄悉皆留在家中,保护大嫂小妍的安全。
因为身在老家,此番探道,轻车熟路,直奔目标。
越过白塔附近的南铁附属地,江连横带着众人拐进一条街口,没走出多远,就找到了梁柏林的店面。
只见那商铺门脸二丈有余,黑匾金字,行书“善方堂”三个大字,古朴别致,药香扑鼻。
江连横身穿黑色长衫,仰头一看,还是当年的模样,分毫未变。
药铺的招牌越老越值钱,没等走近,就见那门口客来客往,络绎不绝。
江连横无甚迟疑,当即便带上刘雁声和赵正北迈入老药铺内,让余下两个弟马在门外等候。
柜上三两个抓药的伙计都很勤快,一见来人,便热情地问:“几位,抓点儿什么药?”
刘雁声微笑着上前解释:“不抓药,我们来找你家掌柜,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是纵横货运保险公司的人,过来调查一下情况。”
伙计闻言,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众人坐下,转身回到内堂。
少倾,却见一个四十奔五的小胡子中年,身穿枣红色长衫步入前厅,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可算来了,可算来了,哪位是纵横公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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