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惊·招摇过市【加更2】
小西关,会芳里。
咨议局大会,已经过去了三五天光景。
剑拔弩张的氛围,也随之烟消云散,平头百姓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有那些倒清会党,躲在暗处里,惶惶而不可终日。
娼馆的生意,正在逐渐恢复元气。
赵灵春穿着一身青花旗袍,站在大堂里,努力适应着新的角色,尽管远远比不上许如清那般八面玲珑,但毕竟下海多年,有样学样,暂时也能应付。
然而,恐惧却一直如影随形。
逃亡计划,早已在心中酝酿多时。
跑,肯定是要跑,问题是去哪里,自己一个女流之辈,身无一技之长,虽然在风尘里摸爬滚打好些年,但也仅限于“会芳里”这一亩三分地。
见识短浅,则前路渺茫。
因此,赵灵春总是时常走神,怔怔发呆。
大堂里的老少爷们儿,怀里搂着姑娘,嘬着小酒,话里话外,总是咨议局里的那点事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肚里的那点消息。
“嗐!魏天青没了兵权,张龙二虎吧唧,这会呀,革命党是完犊子喽!”
“那是,要不怎么说,这赵总督是个能人呢!”
“拉倒吧!能啥呀能?要不是张老疙瘩带兵回来,他呀,估计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也不怪那帮会党在咱们这闹不起来,那十八星旗,啥意思呀?照他们那么说,合着我成洋人了。”
“嗐!现在改了,变成十九星了。”
“你那是老黄历了,现在又改说法了,换成五色旗了。”
“哎,哥几个还不知道吧?听说,皇上准备回关呢!”
“听说了,我看够呛,辽南都打起来了,宫里那娘俩,就算回来,也坐不住。”
有人关心国家大事,但也有人只顾消闲取乐。
“喂!咋回事儿?爷们儿都搁这坐半天了,咋没人过来吱个声呀?”
大茶壶福龙听见叫嚷,不敢怠慢,连忙高声应道:“哎,来喽!”
福龙一路小跑,来到客人面前,一边麻利地擦着桌面,一边陪笑道:“两位爷,真是不好意思,老弟眼神不济,刚才光顾那头忙活,也没瞅见你俩。有所怠慢,你骂老弟两句,解解恨,只要你二位痛快就成,可有一点,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儿,坏了兴致,那老弟可就担待不起了。”
这时节,愿意来“会芳里”捧场的,自然都是熟客。
两个公子哥也懒得矫情挑礼,接过递上来的热茶,呷了一口,便问:“福龙,不是我多嘴,这‘会芳里’的生意,没有红姐,你们可真玩儿不转。她到底咋样了?”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红姐咋说也是周老爷子的干女儿,这不帮着通融通融?”
福龙苦笑说:“还是你二位看得透彻,这事儿我也求过,也去打听过,可总是不见回音,我能咋整,也就只能在这干瞪眼了。幸好,我家掌柜的平时人缘不错,这一出了事儿,也有几个好心的,凑了点钱,给鬼子那边打点两回,但愿掌柜的能挺过这一劫吧!”
“你们可赶紧的吧!就那叫灵春儿的丫头,根本接不了红姐的班!”
“那是,那是!”
福龙陪笑着给两人看了盘子,上了酒菜,这才点头哈腰地退下,转头去赵灵春那边。
“灵春儿,我说你老发什么呆呀?做生意的,都是勤行,你老干杵不动地方,光我一个人盯着,那哪行啊?最后,韩爷怪罪下来,还不是咱俩挨骂?”
赵灵春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说:“好,我、我知道了。”
福龙仍然不满:“说八百回了,老说你知道了,可你倒是改呀!”
赵灵春委屈巴巴,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却根本控制不住满脑子胡思乱想。
恰在此时,忽地觉得纤腰一暖,低下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却见她脚步凌乱,身形一歪,整个人微微踉跄,横着向右倾斜,竟是撞进了他的怀里。
“福龙,我大姑不在,你倒是在这横上了,怎么跟我老妹儿说话呐?”
却见来人,眉目轻淡,唇锋如刀,不是江小道,又是何人?
话音刚落,举座惊呼。
楼上楼下,姑娘们的嬉笑声戛然而止,手中的酒壶停在半空,老少爷们儿停杯侧目,目瞪口呆,弹曲儿的琴师“啪”的一声,勾断了一根胡弦。
全场鸦雀无声,时空仿佛凝固。
当然,最震惊的,莫过于赵灵春。
这是她头一次离江小道这么近,近到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眨眼,以免睫毛会刮蹭到他的下颌。
她面色苍白,却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恐惧。
足足有一分钟时间,众人愣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大茶壶福龙从震惊中回过味来,眨眨眼,高声喜道:“哎呀!少爷,你回来啦!”
“咋?我不能回来?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敢回来?”
江小道拧过身子,又在赵灵春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赵灵春脑子里乱成浆糊,也不知道江小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由得“啊”的一声轻叫,往前窜出两步,却又被他拉住臂膊,再次拽回身边。
福龙那边连忙应声:“少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这正担心你呢!”
“用不着,爷们儿我天生命硬,逮谁克谁,把你的担心,留给别人去吧!”
几番对话,大堂里的客人,也都跟着反应了过来。
有道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专有那些心里明镜的人,话里藏锋,净把那莽夫之勇捧到高处,极尽奉承之能事。
方才那两个公子哥就见缝插针,起身抱拳,喝道:“江少爷浑身虎胆,来日必是一方人物呀!”
“江少爷威震奉天,今日便是侠义,哪用得着等到来日!”
<div class="contentadv"> 有人起哄,就有人架秧子。
一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操弦的琴师换了一把,弹得格外卖力,鼓乐声更甚方才。
恍惚之中,“会芳里”仿佛又回到了往昔鼎盛。
再看那赵灵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江小道脸色一冷,当即嗔怒道:“福龙!你瞅瞅你,这他妈把你能的,瞅把我妹吓成啥样了!”
他嘴上如此说,手上却没闲着,直在那赵灵春的小腹、大腿上来回游走,俨然成了一个臭点子。
“哥,哥!你……你干啥?”
赵灵春叫也不敢叫,只顾用两只手去搪塞、防护。
她也认识江小道许多年了,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轻佻。
“嘿!灵春儿,咱可都是自家人,以前我大姑在这,老管着我,我也不好意思,今儿难得她不在,你还不让我稀罕稀罕,总不至于让我掏钱吧?”
“不是,哥,你别这样!我有点儿……不习惯……”
“哎呀我的妈!你都干多少年了,还不习惯?”江小道把鼻子凑到赵灵春颈下,深吸了一口,美道,“别说,你身上还真挺香,要不是因为你脸上这块疤,高低也得是个头牌!”
“哥,别介,这么多人呢!”
赵灵春抬手护住胸脯,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江小道愣了一下,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声说:“你之前跟我挺亲呼,我还以为咱俩情投意合呢!啧啧,没想到呀,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不是,哥,你……”
赵灵春努力稳住心绪,佯装好奇道:“你咋才回来?都这么多天了,你们去哪了?”
大茶壶福龙看小道终于腻歪完了,就跟着接茬儿往下说:“少爷,我们掌柜的碰见事儿,让‘黑帽子’抓走了,你看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给她整出来呀?”
“还有这种事!”江小道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有没有疏通关系?你们放心,我尽快想办法去救我大姑!”
“哎呀,要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对了,海哥呢?他要是在,那就稳妥了。”
江小道眼神暗淡:“我爹碰见点事儿,走了。”
说完,他又抬起头,瞄了一眼赵灵春,却见她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江小道见状,便又走上前去,一把叨住赵灵春的手,轻声道:“灵春儿,你救过我爹他们,这份恩情,我还记着呢!以后福龙要是再欺负你,随时跟我告状!”
福龙面露尴尬:“少、少爷,这都是生意上的事儿,我也没有意为难她呀!”
“我不管什么生意不生意,欺负我妹,就是不好使!”
“呃……行,我知道了。”
“行啦,今儿没事儿,先回来看看,改天再来!”江小道又转而冲大堂喊道,“各位,吃好、喝好、玩好,我大姑不在,都多担待点儿啊!”
“江少爷慢走!慢走!”
江小道笑呵呵地提起长衫,跨步出门,三拐五拐,却又绕到了“会芳里”黑漆漆的后街。
赵国砚和韩心远两个,早在那里等着了。
人刚到,就听见二楼上,有衣衫猎猎作响。
六叔关伟从窗口处翻身跃下,就地一滚,竟不小心在墙边处磕了下头。
江小道没眼去看,只是“啧啧”两声,便岔开话题,径直问道:“屋里啥情况?”
关伟站直了身子,抹擦了一下脑门儿,佯装无事发生,又掸了掸身上的土,摇头道:“肚兜都翻出来了,啥玩意儿没有啊!”
江小道点了点头,看向二楼窗口,喃喃道:“身上带了一把——匣子炮!”
“那咱们……接下来咋整?”赵国砚问。
江小道思忖了片刻,脑子里回忆胡小妍的计划,问:“七叔他们过去了没?”
韩心远应声回道:“早过去了,带着李正他们。”
“那就行!韩心远,你在这盯着,六叔和国砚,你们俩回北塔去,等我消息。”
“什么消息?”关伟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露一面儿就差不多了,你还要上哪去?二虎吧唧的,你小子真不要命啦?”
江小道跟老爹有样学样,并不将计划的全貌透露给所有人。
“这你们不用管,既然要招摇过市,那就得显摆起来!行啦,都别磨叽,听我的就完了。”
关伟还是不放心:“小道,要不我跟着你吧,万一要是出了啥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用不着,该安排的,我早就安排好了。”
江小道倔萝卜头的脾气,谁劝也不肯听,关伟无奈,只好带着赵国砚,先走一步,回北塔去了。
二人走后,江小道又跟韩心远嘱咐了几句,旋即转身回到小西关,叫了一辆洋车,大摇大摆地在小西关大街绕了一个遍。
直到走到内城墙根底下,才终于跳下洋车,付了车钱,改为徒步而行。
下了洋车,江小道便不再招摇,只顾着哪儿黑往哪儿钻。
拐弯抹角,抹角拐弯,身后不留尾巴,眼前不见埋伏。
此时节,天色已晚,再踏出一步,抬头看去,但见街对过商铺林立,独有一家,匾额下面,悬着一盏孤灯,在那漆黑冷清的街面上,照出一方光亮。
广源钱庄,城北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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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3600,这不是诚意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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