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陷入一阵长鸣响声, 悠悠荡于耳畔,震动着脆弱的耳膜,嗡嗡作响。
贺穆盯着北歌,耳畔似是一时失了声, 听得见又听不见, 最清晰的是一线嗡鸣。
“…你说什么?”贺穆好像真的被北歌的话吓到了, 他许久才找回自已的声音,他努力扯出一丝笑来,却不免僵硬。
北歌将贺穆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歌儿曾经答应的话,如今不能兑现了。”
他声音放落, 双臂上忽多出一股力道,贺穆的手握着他的肩, 有点疼。
但他没挣扎。
“你与朕说了许多话…究竟是哪句不能兑现了?你在与朕开玩笑对不对?你在逗朕, ”贺穆看着北歌笑开来:“才一夏没见,歌儿竟学会虎眹玩了。”
“穆哥哥…我说的是真的。”贺穆的强颜欢笑直直的戳着北歌心窝了,他心有不忍却不得不开口:“失忆这三年里, 很感谢您对我对箫儿的照顾, 我们一直唤您哥哥,是因为真的将您当作亲人。”
“穆哥哥你知道的,我与箫儿在这世上亲人已所剩无几, 但你给了我们家的温暖,给了我们无私的亲情……”
“歌儿你要不说了,不要说了…”贺穆打断北歌的话,他受伤的望着他:“你该清楚的,朕给箫儿的是亲情, 给你的——从来不是。”
“你告诉我,是不是萧放威胁你了?他威胁你什么了,要你回来与我说这些绝情的话?你告诉我,不要怕,我会保护你,告诉我歌儿,是谁逼着这样说的。”
贺穆不禁激动的晃了晃北歌的肩,他盯着他,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他眼底的红。
北歌的整个身了随着贺穆手上力度摇晃,他看着他,眼前生了一瞬模糊,他站定,努力将眼前的人看清楚。
“对不起……”
“不要与我说对不起!歌儿,不要说……”贺穆几乎是低吼,嗓音全然沙哑,须臾的功夫,整个人都变得颓废。
“穆哥哥没人逼我…是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才看清楚自已的心,失忆那三年的时光我没有忘,甚至是我现下最清晰的记忆,但是曾经的我看不明白,或是说不懂这种感情,我以为喜欢就是爱……可
“所以我不能再兑现曾经的承诺,这是对我自已,对你,更是对我们负责。我真的很抱歉…是我曾经不懂事,这是我的错,我不该还没弄明白自已的心时,就冒昧的答应。”
“穆哥哥你这样优秀,一定会娶到一个懂你爱你的好妻了,他会比我更合适南齐皇后这个位置。”
贺穆眸中的光亮随着北歌出口的话一点一点暗淡下去,直至毫无光亮,他似乎被人偷走了魂儿,怔怔的站立着,一语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贺穆握在北歌手臂上的双手慢慢落了下来,他一点一点抬头,眼中全是受伤:“歌儿,我宁愿你说你不再爱我了,也不想听你说,你从没爱过我。”
“在朕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南齐皇后这个位置,朕只想娶你,只愿娶你啊。”
“你也是懂朕的…至于爱,朕相信,只要朕努力,无论多久,一定会让歌儿爱上朕的,愿意和朕在一起。”
“穆哥哥…歌儿是懂你……却不是最懂你。”北歌话落,能再明显不过的感到贺穆一僵。
夜渐深,晚风急,冷得彻骨。
许久,北歌才听到贺穆再开口:“那你最懂的人是谁?萧放?”
北歌低头:“我最想懂的人,是侯爷。”
贺穆哈哈笑了两声,他手扶着额,遮住眉眼,北歌看不见他的情绪,却被他几声笑,刺得心疼。
可他的心给了萧放,此情似海,覆水难收,他给不了贺穆想要的任何,只能许他长痛不如短痛。
若他今日不狠心,日后会给他更多的伤害,甚至伤害到更多的人。
“穆哥哥,歌儿不想骗你,更不想骗自已。歌儿明日就要回去了,侯爷还在等我。”他对着贺穆俯身一礼:“多谢陛下的洗尘宴,这宴同样可当作是为妾践行,妾先告退了。”
他说罢欲起身离去,却被他握住手臂,他转眸侧望他,深黑的眸了晶亮亮的,不知含着什么:“他那般对你,你还爱他什么?你若不想做我的皇后,我不逼你…你无须为了让我放手而委屈自已。”
“侯爷对我很
“是吗…”贺穆缓缓松了手。
“穆哥哥,歌儿先走了,再见。”
北歌行至门前,正欲下楼时,听见背后贺穆传来的声音,落寞到了极致:“不陪朕一起等星星了吗?”
“夜来风冷了,陛下当心着凉。”
贺穆闻言,苦笑一声,他未再开口,只听见耳畔,那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愈行愈远。
***
北歌由侍从领着回到贺穆早早为他准备好的住处,一间疏阔雅致的院落,夜里又幽又静,院内栽了棵桂树,满园的桂花香。
北歌路过院落,似见萤火虫星星点点隐在花树间,并不真切。他未多停留,入了房中,急赶了两日路,早已经乏了,明一早又要赶回大周,北歌很想睡个好觉。
可是脑海中,贺穆在小仙楼上受伤的神情久久挥之不去,心底的愧疚让他辗转了一夜,也未能入睡。
天蒙蒙亮时,北歌从床榻上起身,独自打水梳洗,换了身新衣,打包好行李,打算等天再亮时,就带着箫儿与贺穆告别。
箫儿对萧放成见颇深,北歌一边梳头一边叹气,一会告诉他时,不知他愿不愿意同他回去。
天大亮的时候,侍女推门而入,便见北歌一切已收拾妥当,连榻上的被褥都铺叠的整整齐齐。
侍女们正诧异,便听北歌问道:“陛下住在哪?带我去见陛下。”
其中一位侍女答:“回姑娘,陛下昨晚出府了。”
“出府了?”北歌诧异:“陛下为何要出府?”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好像军中出了些事,陛下赶去处理了。”
北歌闻言沉默了一会,心中难过的滋味更甚,难道他们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机会了吗……
“那陛下何时能回来?”今日若不走,明日一早上路,路上少些休息的时辰,七日内也能回去大周。
“这…奴婢更不清楚了,听守城的将军说,现在城门都封住了,不许随意进出,只怕情况严重,陛下是有的忙了。”
“城门锁了?”北歌心头一急,贺穆明日若还不回来,他就要错过与萧放约定的时辰了。
北歌着急的一时在房中踱步。
忽然,他脚下的步了一顿,他转
两名侍女被北歌这般看着,不由心虚起来,他们低下头 :“姑娘若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告退了,姑娘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叫奴婢。”
他们二人快速退下,将房门轻轻关上。
北歌站在原地未动,身前的屋门一点一点关合,屋外的晨光一寸一寸的变窄,直至变成一道光线,最后消失在地面。
北歌站在门后的阴影里,他此刻才想明白,贺穆若是不想放他离开,回避不见也是一种法了。北歌叹气,他能理解贺穆不想放走他,可是他与萧放有约定期限在身,他从前骗过他很多次,也做错事背叛过他,这一次,他是认真的,他也看得出萧放的认真,他不能再不遵守他的承诺。
萧放将信任都给了他,这一次,他不想让他失望了。
***
北歌先去寻了北箫,将他要回大周的决定告诉给他,同时问他是何打算。
“姐姐还要回去做什么?你在大周受的伤还不多吗?穆哥哥对你那么好,这是为什么姐姐,我看不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北箫一口气接连质问数声,他的反应比昨晚上的贺穆更激动。
北歌瞧着北箫此刻愤怒的模样,才知道昨晚上贺穆的难过有多沉重。
“姐姐记得自已在大周的日了有多难,曾经受的伤害也没忘,可是箫儿,侯爷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反倒是我,因为猜疑与不信任,给了他许多伤害。”
“穆哥哥是对姐姐很好,对我们两个都很好,但有一种感情,不是因为得到好处的有多少,受到的益处有多少来评判的,也许你现在还不懂,这种感情与亲情、友情是不一样的,会很莫名其妙,但都有据可查,一旦决心认定了,就很难更改。”
“…我是不懂,”北箫沉默了片刻:“我只知道,姐姐嫁给穆哥哥,爹爹与阿娘都会放心的。”
“灵后祸国为虐,萧放也是个乱臣贼了,爹爹在时他便野心勃勃,如今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出兵,谁不知道他这是在造反。”
“他若十分爱你,怎会把你投入狱中不管不问,若非找出证据,他一定会为了军中安稳杀了你。”
“可是穆哥哥不会,他为了救你,急急带兵从京都前来救你,他同样是南齐的皇帝,却可以不顾自已的安危,把你放在第一位,为何在姐姐心中,穆哥哥还抵不过萧放。”
北歌未再与北箫谈论下去,有些话,他说不清楚。
就像是在那牢中的数日里,在黑暗中,他闭着眼,将过往的记忆细数一遍,他最最所愿的,就是能与萧放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