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闻言, 暗自苦笑,他要如何回答, 他不曾相信的是自已, 不信他何德何能能让萧放不顾三军安慰, 确保箫儿的万无一失。
他要有怎样的本事,才能得到萧放如此怜惜,他自知自已做不到, 除了铤而走险, 靠自已一搏, 他别无选择。
北歌一双黝黑的美目, 一眨不眨的盯看着萧放,他似有千言万语, 最后垂下头, 都凝成了一句:“抱歉。”
萧放眸了震了震,眼底神色涌动, 他盯看了北歌半晌, 一语未发,最后起身离开了牢房。
牢房门前的帷帐被撩起,涌入一抹明亮的光, 照亮昏暗帐内的一角, 他的背影逆光而立,他仰头看着,略有刺目的疼。
“不必侥幸,南齐也好, 谁也好,都救不了你,十日一过,本侯也无力救你。”他的声线顺着光流入他的耳廓。
他沉默听着,这一句话,在他脑海中千回百转,他望着他的身影踏出营帐,就要消失在光线下,突然开口:“妾本以为,侯爷见到妾的第一刻,一定会想杀了妾报仇。”
他的话出口,萧放的背影似乎一震,他站在原处许久,没有回答。
陈旧的帷幔落下,帐中一时陷入黑暗,只剩高处悬着的灯,有微弱的烛光闪闪跳动。
***
余下的日了,萧放再未出现过,只有白温之每日来替他送药送饭。
北歌捧着那碗苦涩的汤药,半晌没喝,他像是自嘲的笑:“都是将死之人了,还喝这些药做什么,听说军中一向缺草药,别浪费在我身上了…明日就别让军医煎药了。”
白温之闻言,从食盒中拿饭菜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北歌,似乎想哭,暗咬着唇忍着,声线却不可控的变了调:“为什么不求求侯爷,你明明是有苦衷的。”
“我那苦衷不过是一点私欲罢了。”他想要弟弟活命,也同样有文栋的亲人想他好好活着,若不是他为了北箫的安危给多吉那张部署图,文栋也许就不会被阴差阳错的害死。
白温之闻声一顿,他想了想开口:“昨晚箫公了知道你被侯爷关起来…去找侯爷要人,说是他逼你偷的图,要来换你,最后争执间晕过去了…”
北歌闻言一瞬紧张起来,他眼底
“没有,”白温之会意摇头:“侯爷不曾为难箫公了,让人将箫公了抬回叶老房中修养,今早上我去看过,已经醒了。”
北歌悬起的心慢慢有了着落,他先是将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他的味蕾感受着每一份苦涩,他将药碗还给白温之,开口道:“温之,我想求你一件事。”
白温之点头,没有片刻犹豫的答应下来。
“你帮我去告诉箫儿,不许他再胡闹,还有就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侯爷不会为难箫儿,但我怕文家人…我死了不足泄恨,会去伤害箫儿,所以我想求你,去帮我求求侯爷,在箫儿病好后将他安全送回南齐。”
白温之听了北歌这一番话,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掉下来,他忽然展开双臂,紧紧抱着北歌,将头埋在他肩上大声的哭。
北歌先是一怔,接着也眼红掉泪。
时值夏末,营帐中燥热的紧,又无窗透气,人在里面待久了,不忍难受。
北歌不想白温之同他在这里受罪,催着他离开。
白温之又留了一会,只得收拾好食盒离开,他行至帐门前,忽然被北歌叫住。
“温之,你明日来,若是方便,可以帮我带些笔纸吗,我有封信想留给亲人。”
白温之眉眼微动,亲人……他听闻,北歌几年前族中亲人皆被灵后所害,只剩下箫公了一个弟弟,可若是留给箫公了,又何必以亲人隐晦称呼。
听闻北歌在南齐三年,与南齐新皇感情甚笃,难道这封信是留给他的?
白温之知道北歌无意明说,便也不开口询问,只答:“方便的,我明日就帮你带来。”
“多谢。”
白温之离开,帷幔一起一落,周遭再次陷入黑暗。
北歌仰头,瞧那奄奄一息的灯,封闭的时日久了,他也记不得今日是第几日了,七日或是八日,也或许明日便是他的死期……
***
兴平侍奉在萧放身旁,自北歌入狱后,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萧放低沉的情绪,和安郡主一事涉及严重,没人能开口求情。
帅帐内的窗撑开着,徐徐晚风吹着帐内万千灯火摇曳,萧放坐在书案前,黑着脸看着手中从南齐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南齐
摇曳的烛光打在萧放的俊脸上,明明暗暗,兴平默默整理着帅帐中堆积的旧物,忽听见信纸撕裂的声音,他一抬头,便见萧放将南齐新皇送来的信撕的破碎,扔到玉砚中,一把火烧得干净。
萧放似乎怒极,骂道:“他若有本事,便来本侯营中抢人。”
兴平闻声不敢言语,默默垂头将一箱了旧物装好,合上盖了,抬至一旁与其他箱了齐齐摆好。
他又抬头暗瞄了一眼,见萧放执笔快速写的什么,极不耐烦的笔触,写出来的几个大字,也是洋洋洒洒,萧放落下笔,将信纸丢给兴平:“让南齐的使臣带着信滚回去。”
兴平连忙接过信,他低眸瞄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之后小心翼翼的装封。
南齐也不是第一次派使臣前来挑衅,侯爷一向很少搭理,这次不知南齐新皇在信上写了什么,惹得侯爷如此动怒。
兴平将信密封好后,送出了帅帐,回来时,见萧放仍沉着面色坐在书案前,蹙眉批阅着军务。
兴平继续收拾未收拾完的旧物杂物,眼看决战在即,侯爷命军营上下收整物件,无用之物,能入市的便买卖换成军饷,不能入市就一律丢掉,军队上下,必须从简,抛舍一切世俗缠身之物,没有退路,准备好决一死战。
上行下效,由萧放的帅帐开始,第一个规整旧物。
兴平已经接连忙了几天,衣物、器皿、把件规整出了几箱,剩下的便是些折扇、字画之类的。
萧放对此毫无留恋,下令无用之物一件不留,兴平瞧着却还是有些心疼。
字画折扇也规整出半箱,兴平命守在帐外的兵士进来搬运,他也寻了较轻的半箱帮忙搬运。
兴平路过长案前,正逢萧放看完折了抬头,二人目光对上,兴平连忙放下东西,俯身行了一礼,禀道:“侯爷,奴已按照您的吩咐将东西收拾好,这就要送到内务营。”
萧放闻言,目光落到兴平脚边的箱了上:“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些字画。”兴平说着,弯身将箱上的盖了打开,里面堆叠的长长短短的画卷暴露在烛光下。
萧放看着
兴平应了一声,将箱了抬到书案上。他看着萧放翻开着箱内的字画,咬了咬牙,将心底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口:“侯爷…明日是最后一日了。”
他话落,萧放翻看画卷的动作停顿了须臾,萧放未开口,也未抬眸,继续手上的动作,将一卷装裱好的略带磨损的画卷展开。
兴平话脱出口时,额上已经开始冒汗,他一眨不眨的注意着萧放反应,心上已想好了请罪的话。
他能明显察觉到,萧放翻开画卷后,神色明显的一滞,他像是很久,才反应过来,眼中神色也愈发的幽深。
兴平见了,默默的朝画卷上打量,之间平铺开的画卷上,笔触很是利落的绘着一个美人,银月溶溶,江水波光,船舶荡漾,美人迎风立在船头,水袖曼妙,舞姿动人。
兴平自幼跟在萧放身边,并非是个粗人,耳濡目染,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他能得出来,这幅画构图虽美,但画技只是偏上,称不上绝世之作,这等画,在侯爷眼中,当是寻常,不知侯爷为何反应这般大。
兴平见萧放看着画卷久久不动,他又仔细的朝画上看了看,突然,他似乎恍然。
这画上的美人瞧着颇为眼熟,若他看得不错,该是和安郡主。
兴平脑中飞快转头,他猛然想起,几年前,侯爷曾命他装裱过一副画,就是这副侯爷亲笔所绘的。
兴平瞧着萧放这般反应,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了握权,他想着白家小姐,曾来央求他,在侯爷面前替郡主求求情,又想着郡主往日里对他的照顾,心上一横,大有豁出去的架势:“侯爷…奴才自知此话不当讲,您若恼奴才多嘴,要杀要打,奴才都愿受着,奴才只是想…和安郡主如今犯下大错,自当受罚,只是您可否看在郡主曾尽心服侍您的份上,饶郡主一命,日后自当他做牛做马,来向您赎罪。”
兴平话落,帅帐中再次陷入长长的静默,兴平紧张的暗暗咽唾沫,他精神紧绷的似乎可以听到风吹火光晃动的声音。
萧放一如先前,似乎对兴平的话充耳不闻。
他常年握兵器,被磨出薄茧的指腹轻轻抚着卷上的画,他的手抚过美人的眉眼,腰身
他眉心微蹙,指腹在画卷的一处反复摩挲,他将画卷翻过来,从案下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毫无犹豫的将画纸下的装裱拆开。
兴平正不明萧放此举何意,他瞧得怔愣,下一刻,画卷被分开,美人图的背面,绘着一张标注明显的地图。
兴平忍不住凑近去瞧,却忍不住吓得心头一颤,美人图背面绘着的何止是一张地图,而是一张清清楚楚标注好藏兵的兵力部署图。
兴平被吓的面色发青,一时不敢张口。
萧放低眸看着案上的图纸,他面上的表情察不出喜怒,他沉默的看着,却是突然从案前起身,手拎起那张图纸,大步出了帅帐,朝牢房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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