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礼、义二字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重要到了两国士兵掐架都得挑个天气好的日子。
重要到了两国士兵掐架打赢了不准追打输了的人。
重要到了谁要是不想打,另一方得耐心的等着。
直到一个孙子出现,一句兵者诡道也,一切都变了。
之后就是兵不厌诈、兵行诡道大行其道了,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
紧接着,兵书、武经、兵计、韬略、制敌策就有了成套的体系,可以统称为兵法。
从交战之初,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了南军将领们的预料,在固有的惯性思维上,接连吃瘪。
日期,没猜测对。
兵力,预估不符。
攻城器,花样繁多。
战象冲城,闻所未闻。
敌军呈不同阵型进行列阵,从未有过。
辎重粮草更是不知隐藏到了哪里,千名骑卒如同石入大海,即便战死也死的毫无价值。
异变接二连三,不是南关将领们弱,而是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番蛮的打法,如今风格大变很难适应。
见到韩佑冲着段千峰施了大礼,满面哀求之色,众人不由猜测老段的身份。
段千峰望着即将冲锋的玄奴,猛然转身,再次看向韩佑,双目灼灼:“你当真信老夫?”
韩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摇头,是因他知道段千峰根本没有实战经验,这老家伙也没什么战绩,反正他不知道段千峰带过兵。
点头,是因他了解段千峰的为人,老段不会无的放矢,表现出了一副要和周天凤掰掰腕子的模样,那就肯定不是为了强行装b,没有那两把刷子,就没那八分底气与十分傲气。
“好,圣旨给予老夫吧。”
韩佑眼眶一抖,千犹万豫,连连摇头:“您不是要接管南关所有兵…”
“封老夫为监军策。”
“监军策?”
韩佑满腹疑窦,监军策这个官职在前朝的时候倒是有,本朝还未有,和品级没有关系,其实就是督军官职,也可以理解为监军。
在前朝的时候这种职位一般都是由宫中信任的太监临时担任,去前线扮演一个“监督员”的角色。
而监军策的策字,是出谋划策的策,最早起源于汉朝,叫做策士,官名也可以叫做监军策士。
监军策士,既是监军,也可以为主将、主帅出谋划策,因为有督军这个前缀,话语权很重,即便主将、主帅不听,表面上也得认真考虑,如果拿不出正当理由反驳的话,就要必须执行。
“好!”
既然是要做监军策而非掌兵,韩佑再无迟疑,对王海点了点头。
王海迅速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张圣旨,段千峰一把夺过后看向一头雾水的任苍麟。
“事急从权,这圣旨老夫就不宣读了,此刻始,老夫便是宫中册封的南关监军策士。”
任苍麟看了看韩佑,又看了看段千峰,花白的眉头拧在一起。
“混账!”唐清枫勃然大怒:“本帅的担忧果然成了真,韩佑,大敌当前,你竟还敢仗着…”
“退下!”
段千峰一抖圣旨,原本慈善的面孔竟变的有些狰狞:“唐青枫,你胆敢违抗圣命不成,若是违抗,好。”
“仓啷”一声,段千峰出手如电,一把抽出周统佩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韩佑傻眼了,抽剑的,他见过,可他见过的都是将剑架在别人脖子上的,没见过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
段千峰冷笑道:“你若违抗圣命,老夫便自裁于此,南关副帅竟在一众将领注视下逼死宫中册封的监军策士,你唐家便是乱党同谋,南军一众将领冷眼旁观,难逃其咎!”
“你说什么!”
任苍麟也怒了,气的胡子直抖,看向韩佑:“韩佑你到底胡闹些什么,这老匹夫是眼瞎了不成,看不到大敌攻…”
话说完一半,任苍麟终于注意到了圣旨。
圣旨,一片空白,只有大印,兵部大印,宫中大印,天子大印。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满面哗然之色,唐清枫仓啷一声也将佩剑抽出来了:“好你个韩佑,竟敢伪造圣…”
“闭嘴!”
任苍麟突然低吼一声,望着韩佑面色莫名:“这…这圣旨,交于你时便是这…这般模样?”
“额…”韩佑讪笑一声:“嗯呢。”
任苍麟吞咽了一口口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王海打开包袱的时候,里面好像有一摞子圣旨。
“那…”任苍麟指了指王海拎着的包袱:“里面…里面皆是圣旨?”
“还有几个兵符。”
“几个?”
“仨。”
任苍麟眼珠子瞪的滴流圆:“兵备府与屯兵卫,一枚?”
“嗯呢。”
“折冲府,一枚?”
“嗯呢。”
“我边…边军也一枚?”
韩佑低下了头,挺不好意思的:“嗯…呢。”
任苍麟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当真是韩百韧之子?”
韩佑不乐意了,刚要说话,任苍麟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未听闻过陛下还有其他皇子?”
韩佑:“…”
周统在旁边很是幽怨,是正经皇子又有个屁用,本王不还是给他当打手。
“莫要废话了。”
段千峰一收圣旨,双目扫过震惊的无以复加的所有人:“此刻起,老夫便是南军监军策士,可有谁人不服!”
唐清枫怒道:“本帅不服!”
“不服就自己克服去!”
说完后老段有将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满面威胁之一。
唐青枫咬牙切齿道:“那本帅…就克服一二。”
任苍麟也发觉老段不是一般人,不由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你无需知晓老夫是何人,你只需知晓老夫曾和故去的师兄二人,与韩百韧在鲈山兵阵推演过。”
话一出口,众人无不满面震惊之色,比见到了空白圣旨还要震惊。
任苍麟脱口叫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半日半夜,推演五阵。”
任苍麟张大了嘴巴,面色极为莫名。
一名主将傻乎乎的问道:“结果如何?”
问过后这个主将就满面羞红,旁边的袍泽们无不怒目而视。
段千峰满面傲然之色,背手大笑:“师兄未胜一阵,连输二阵,老夫未胜一阵,连输三阵。”
话音落,城墙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随即包括任苍麟在内的一众将领,纷纷拱手,满面敬佩之色。
“他师兄输我爹两场,他输三场,俩人都输了…”
韩佑满面懵逼:“他不是倒数第一,有啥可嘚瑟的?”
陆百川低声提醒道:“少尹,段老夫子并非是倒数第一,而是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什么?”
“很有可能是天下第三!”
韩佑:“…”
“韩百韧从不与人推演对阵,他竟能与老先生切磋…”
任苍麟再次拱手:“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韩佑明白了,老爹应该是很牛b很牛b的存在,能于老爹切磋,哪怕是输了,本身就是一种非凡的成就。
“兵家传人段千峰,祖上,秦国国尉尉缭子。”
朗声开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段千峰突然抓住钩锁,如同灵猴一般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滑至城关。
韩佑目眦欲裂:“你他妈疯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段千峰仰头说了一句后,望向不断冲锋而来的玄奴,大喊出声。
“兵伐不义,周天凤你若造反攻关便是,你若开国建朝,师必有名,国号是何大宝何处年号为几,可舍汉人之身,师出有名则无往不利,无名之伐与匪盗宵小何异…”
“兵伐不义,周天凤…”
“兵伐不义,周天凤…”
一身儒袍的段千峰就那么面无惧色的朝着冲锋而来的上千玄奴大喊着,面无惧色,一遍又一遍的大喊着。
没有人知道段千峰这如同自杀一般的行为举动是什么意思。
可令大家震惊的是,那些冲跑过来手持格式兵刃的玄奴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好胆色,好魄力…”
城楼上的任苍麟满面钦佩之色:“好计谋!”
胆色,魄力,韩佑明白,可这“好计谋”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很明白。
在韩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中,包括不耻下问。
回过头,韩佑面带询问之色:“好计谋是什么意思?”
周统:“为诸位将军争取更多的时间谋划准备,重整军心。”
风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周天凤既是造反,可他不会说是造反,而是开国,复国,开国复国首战,不宣而战,为不仁,斩杀来使,为不义。”
陆百川:“可舍汉身,师出无名,周天凤要是继续攻关便会受天下人唾弃,关内无论任何人再与其为伍,皆会受唾弃。”
王海:“二使交谈,对方总不能什么都不说,一旦开口,段老夫子总会知晓一些军情的,强过如今诸位将军对敌军一无所知。”
“明白了。”韩佑撮着牙花子:“可老段就不怕被那些玄奴直接砍死?”
“以身入阵。”
任苍麟口气极为复杂:“倘若段兄当真死于乱阵,周天凤便真的成了异族番蛮了,就算攻下了城关,哪怕夺取半壁江山,天下也不会有任何一个读书人,任何一个世家,任何一个文臣武将敢投奔他,除非想要一世富贵受万世骂名。”
韩佑恍然大悟。
哪怕到了后世不要脸到了极点的美利坚想要找茬,都得先扔几包洗衣粉。
周天凤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岂会当真舍弃了汉人的身份。
如果舍弃了,那么他前朝皇室血脉的身份也会变成笑柄。
身份成了笑柄,他要如何开朝建国,又如何将国号命名为“康”,最后,不过就是世人眼中的另一个行径野蛮的番蛮异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