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叶家,那黎二郎却还在。
远远的,他出门迎接。
“三娘?这位是……”
“他就是谢郎君。”
黎二郎目露了然,两人行了一揖。
对于二娘与黎东氏的一些瓜葛谢长安也有所耳闻,因此放下东西就准备走,谁知半路却被人叫住。
“听二娘说,谢郎君已经将三娘的信物归还,此事当真?”
谢长安往叶霓看去,叶霓则是向叶二娘看去。
二娘有些自责,但还是点了点头,这话确实是她无意中说出去的,也不知自家小妹是个什么章法。
叶霓倒是没什么,她爽快道:“不错,二兄怎得突然关怀起小妹的婚事了?”
“不过随口一问,三娘莫要嫌我多事才好。”
“自然。”
黎二郎张嘴欲言,又顾忌着谢长安,因此没好意思当场给叶霓说亲,但两人婚事黄了,此事对他来说是个好事,放眼整个石头城,如今门当户对的也只有他们黎东氏,若是叶霓看上族中哪位子弟,对两家人来说,都是亲上加亲。
谢长安算是默认了这件事,又作揖道:“既然三娘已经归家,长安就不多打扰。”
“我送送你罢。”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黎二郎心想:虽说人人都道这谢郎君是个吃软饭的,如今看来,倒是气度不凡,两人也算登对。
客套话说完,下面就开始正题了。
他先是拿出红糖罐,表明自己示好的诚意,叶霓知晓他的来意,便叫四娘拿去煮些水喝。
“阿姊,要煮多少?”
“既然二姊归家了,便多煮些,四五勺少不得。”
黎二郎在一旁听得心惊,一方面是震惊与叶家居然这般舍得嚼用,另一方面也诧异对方居然这般护着二娘。
若是九弟执意纳妾,看来叶霓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道:“二娘这么久没生出孩子,想来身子确实要补补,待她归家,我就告知厨娘。”
这话说得也圆滑,一方面是提醒叶霓她二姊三年无所出是真,另一方面则是变相责备了,二娘到底出嫁了,再这么着夫家才是正经的家,她一个娘家人,不应该干涉太多。
最后也卖了个好,言只要二娘归家,也不会亏待她。
叶霓听了这话也只是笑,上一辈子做了恁久的货郎,走南闯北的,见过的妖魔鬼怪半点不少,这样绵里藏针的话她哪里听不明白?
当下便反唇相讥:“二兄此言差矣,小妹早先听闻九兄好赌,若是兴致起来了,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我看九兄的身子更要补补。”
黎二郎脸色一变,联想到叶霓之前说自家弟弟不行的话,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怒火。
“你这女娘,夫妻间的事情怎可胡乱攀扯?真是不害臊!”
“不害臊的究竟应该是谁?九兄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族中出了这样的后生,我看是黎东氏家门不幸罢!”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她老早将二娘当做自己的亲阿姊看待,此时有人欺负到头上,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倒是那黎二郎,本也不是甚顽固死板之人,听了这话,也觉得面上无光,自家弟弟确实名声不好,二娘又是个老实本分的,算起来,确实是他们理亏。
他态度和软了些,“三娘言之有理,改日我带九郎过来登门致歉。”
“那纳妾一事?”
“我会劝说,但族里长辈……”
黎二郎虽说是被看好的后生,但这时候人都重视孝道,忤逆长辈可是件大事,叶霓也知晓这个道理,故而没有多加为难。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不过与胡家帮相比,黎东氏确实讨喜,还能带些红糖来示好,叫人感官就不同,加上自己日后生意做大了,少不得与黎东氏打交道,能不交恶就不交恶。
二娘的婚事她有意要管,但叶霓也怕她理不清,故而打算先叫人忙起来,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三妹,红糖水煮好了,快趁热。”二娘敲了敲门,对叶霓说道。
叶霓知晓推脱不开,便饮下一些,又问:“二姊近来可得闲?”
“可有甚活计?”
她道:“客栈马上开张,若是得闲,不若跟着长姊一道忙活。”
有大娘一对夫妻,外加许多帮工,客栈哪有恁多活计,叶霓这是变相叫她安心呢,方才两人在屋里的对话她也听了大概,眼下也实在不愿回去,便点头答应。
叶霓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想真正帮到大娘二娘,还得让两人有可傍身的东西,只有真正靠自己的本事立住了脚,面对夫家时才有叫板的底气。
至于届时究竟想怎么处理,还得听她们本人的。
其实她最近也不得闲,眼下豆腐的生意是转给村民了,但来叶霓家买货的还是络绎不绝,她一概不接,全介绍去了周遭的村民家里。
但豆腐却还在做,但也不是拿去石头城贩卖,而是晒成豆干,补上先前关外的那批货罢了,此前为了筹钱建客栈,叶霓接了不少关外的单子,那些商贾尝了豆腐后,便定下许多,如今她还欠着不少单子没做完呢。
好在关外路途遥远,距离对方赶来取货也要一阵子,因此她也不着急,每天让帮工着手做一些罢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推出些特色菜式,她粗粗拟定了些,除了饼子、馎饦、咸菜等常见菜式,她还打算加上爆炒田螺、泥鳅豆腐汤、清蒸螃蟹,等后面入了冬,再买些猪下水做做卤菜。
此前李大娘将鱼带给她时,自家那块小池塘她便去看过了,里面还有不少田螺和螃蟹,此时她正准备做些河鲜菜式看看反响。
正好先前说好的帮工也就位了,就等着明日过来做工了。
二娘不用归家,还有了活计,此时心里也安定了许多,便问主动揽起了活计,还对叶霓言道:“天都黑了,你身子尚未好全,还是早些歇着正经。”
“唔,豆子还未泡下。”
明日一早,叶家还要煮上许多,按照惯例,第一锅都是做成豆花,再撒上些盐巴葱花便是难得的美味,家里小的都爱吃,但又吃不完,剩下的都被四娘拿去叫卖,过来买的多是村民和脚夫,时间久了,居然也换得不少豆子,倒是聊胜于无,起初叶霓还留神些,后面发现四娘鬼精着,便也都随她去。
二娘道:“我来吧,你去歇着。”
“恐怕歇不得。”
叶霓摇头,她将水缸里养着的田螺都捞出来,被面粉盐水泡了一会儿,这时泥沙也吐得差不多了,她又拿出之前做的猪毛刷,田螺算不上什么正经菜色,这时候的人又没吃过这些,若想要他们接受,第一次做肯定要洗刷干净。
二娘去那水缸里一瞧,除了田螺,还养着好些河蟹。
“好好的水缸不存水,怎得还放这些东西糟蹋?”
“那螃蟹也是要洗的,只要做法得当,也是难得的美味。”
“不过是泥巴里爬的,怎能美味?”
“二姊明日便知。”
眼下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这些个螃蟹也是又大又肥,蟹膏鼓鼓囊囊的,连壳都差点顶开,叶霓看了也是口水直流。
二娘是个手脚麻利的,三下五除二便将豆子泡上了,便挤开叶霓,接手了刷田螺的活计,那田螺被面粉和着盐水泡过几轮,本就干净许多,此时又被刷洗,早就脱胎换骨。
“瞧着倒是那么回事。”二娘笑道。
“不错,就是做起来费神。”
“怎得,还要做什么?”
叶霓拿出早就备好的竹签子,往里面一挑,肥嘟嘟的田螺肉就被挑出来了,去掉不能吃的尾巴也还剩下许多。
四娘睡不着,也巴巴地跑来看,只要是吃食,她就热情高涨,因此也抱着叶霓问:“阿姊,我来可使得?”
“嗯,你瞧仔细了,尾巴这儿软些的,都要丢干净了。”
“为何要丢掉?”四娘看着丢在地上的那些,只觉得心疼。
叶霓恐吓道:“若是不丢,肚子里就会长出虫子来,日日啃食,最后肚子都被啃烂了。”
“阿姊,我丢,我丢便是。”
四娘被吓得不行,连连摆手,尾巴上不能吃用的部分,丢起来也是眼睛都不眨的。
田螺尾巴上都是些排泄物和内脏,里面有许多寄生虫,这时候的人不理解寄生虫的存在,叶霓只好编些话来吓唬,但也不算骗人,因此她说起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小丫头心灵手巧,她指点了几遍之后也就上手了,还因为顾忌叶霓的话,剔除尾巴后还要再检查一遍。
田螺的活计算是都交出去了,叶霓便用姜片擦洗螃蟹,既然家里几个小的都没睡,她打算先蒸几只螃蟹开开荤。
此前已经用盐水泡过,泥沙老早吐干净了,又被姜片擦洗了一遍,如今这些个大螃蟹个个都挥舞起了大钳子,势要叫叶霓见识一番它们的厉害。
二娘没见过这阵仗,远远看了一眼便直呼吓人,叶霓则不同,她摸出几根麦穗,几下就把螃蟹捆得结结实实。
又在陶釜里滴了些豆油,放入切好的姜片和打了结的香葱,倒了些黄酒去腥,等这些备好之后叶霓便起锅点火。
“要怎么吃?”二娘看得云里雾里。
“放在蒸屉里即可。”
四娘一见做上了吃食,便舍了手里的活计要去看火,二娘一边刷洗着田螺,一边往锅里去看。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蟹黄的香气已经传遍整个屋了。
四娘急道:“阿姊,可做好了?”
“差些差些。”
又过了一刻钟,四娘又问:“好了么?”
“唔,这次差不多。”
一听这话,四娘连忙丢了手里的活计,好在她急着叶霓的话,先是乖乖洗了洗手,然后才踩上马扎解开蒸屉。
二娘也探头去看,那些个螃蟹个个都肥嘟嘟的,被草穗子捆得结实,此时正冒着鲜美的香气哩,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三妹,这螃蟹外面都是硬壳壳,如何下嘴?”
叶霓掰开蟹壳,用汤勺挖了些蟹黄膏,“这黄色的地方最是鲜美,一定要趁热吃。”
听了这话,二娘咽下了要留到明早吃的话,乖乖地尝起了蟹黄。
不得不说,虽然还是有些腥气在,但滋味确实鲜美无比。
二娘叹道:“活了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晓螃蟹还有这般美味在。”
“确实美味,但吃起来也费劲。”
因此叶霓虽说打算把螃蟹作为特色菜,却不打算主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