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没烙下你的名字。”
林景修颇为不赞同地看向裴晏舟,“你就这般确信,她一定会老实跟在你身后?”
“她没有选择。”
裴晏舟轻敲桌面,目色深沉了一瞬,转而又落回了手中的折子上。
对于宋锦茵的事,他向来都不愿同旁人多说,劝阻或开解,他都懒得去听。
“罢了,她离了你确实也没有去处,倒不如跟着你,兴许还得一个宠妾的名。”
林景修也不欲多劝。
谁家后院没有几朵娇花,再如何宠着也不过是个婢女,大不了多花些银子买个开心,掀不起什么风浪。
......
宋锦茵自是不知道林景修这公子哥的心中所想,因着手里的活,她近几日也开始忙了起来。
这次三房的聚会并未定在梅园,如今这个时节梅花还不算茂盛,且梅园离二房较近,裴慕笙觉得晦气,便将目光放到了云心水榭。
水榭于园林中,宽敞亭台邻水设座,供人赏景休憩,颇有意境。
只是国公府各院都有赏景之处,若不办聚会,这处平日里鲜少有人。
裴慕笙打算以这处园林为宴会之所,水榭之外还有庭院,厅内煎茶听曲,院外小桥流水,水榭长廊自有乐趣。
今日宋锦茵便准备陪着三姑娘去趟水榭。
如今她已经能做一些轻松的活计,只是王管家这次回来的关照不同以往。
不仅没劝她早些休养好去前头干活,还整日让人给她在屋里备下一两碟的吃食,真有把她当姑娘的待遇。
宋锦茵实在有些忐忑,索性便将心思放到了三房的宴会上,连刺绣的活也停了下来。
只是她刚同碧玉一起踏进园林,还未走完石子路,就听一墙之隔的里头传来了两个婆子的声音。
像是刚领了银钱,一个正数的高兴,一个却略带担忧。
“听说前几日这采买的单子都送去了三姑娘跟前,也不知她会不会瞧出些什么,要我看,不如这几日咱们还是收敛一些,都是主子,得罪谁都没得好果子吃。”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傻了不成?三房再如何也只是一介商贾,能同二夫人比?”
“可二夫人这是明晃晃的趁机捞油水,一次两次便罢了,那银两若是差的太多,这事根本就不可能瞒得住。”
“那又如何?”
另一个婆子声音听着年纪要小一些,说出口的话也满是不敬,“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就算闹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也不会为着庶出又没什么地位的三房,去寻二夫人的麻烦,最多便是点上两句。”
“何况这银子上的出入早就被抹平,就算送了过去,三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能看懂什么?最多还有一个世子院里的宋锦茵,可那丫头除了伺候人,见过什么世面?”
婆子的话越发猖狂,边说还边笑了两声,带着鄙夷。
“兴许问她怎么自荐枕席伺候主子,她还能同你说上几个时辰,但看账,估计就是睁眼抹黑,什么都不懂的主。”
宋锦茵拉着碧玉,站在旁处静静听着。
没有在意那话里对她的嘲讽,只把心神落到了看账上头。
她还道三姑娘送来的单子一次比一次吓人,是因着她大气惯了,素来都只用最好的物件,从不手软,便也压下了困惑没提。
没承想这里头竟是多了这么一遭。
里头的人还在继续,只是像在提步离开,声音越来越小。
“但那丫鬟后头,可是有世子在撑腰,二夫人不过是塞了些要买的物件进来,让咱们替了,原也不是什么会惊动世子的事,可万一......”
“若是这点小事能让世子出面,那她宋锦茵就不会只是一个丫鬟,以前那么久,你可曾见过她受宠?不过是世子一时兴起,让她得了些看重,又能折腾几日?何况咱们也捞了不少好处,主子们手指缝里掉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我可舍不得放手。”
“说的也是......罢了,不过就是换了些物件,那些贵的也不见得就能好到哪里去......”
碧玉听了一路,从头到尾拧着眉。
她没想到二房竟这般贪婪,把手伸出了这么远,也没想到旁人议论起宋锦茵来,言辞如此难听。
她往旁边的姑娘看了一眼,见她秀眉轻蹙,似在沉思,劝慰的话便也卡在了喉间。
宋锦茵不像是在难过的样子,但脸色也并不轻松。
“咱们现在可要去见老夫人?”
许久,宋锦茵才摇了摇头,“先不能去。”
“为何?若真是二夫人在里头动手脚,那钱差的怕不是一星半点。”
“我们并未真寻到她的错处,那两个婆子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个时候我们就算告到老夫人跟前,她也会因着二老爷的脸面,将此事压下去。”
碧玉一时语塞,有些为三房抱不平。
三老爷行商,身份虽不高,但每年交上去的钱却是比大房和二房加起来都多。
可即便如此,府里头的人也不太满意,尤其是二夫人。
老夫人或许还会因着三老爷这么多年的孝顺和三房的家底,对其维持和煦与亲近,可二夫人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三房,只恨不得让三房彻底包下国公府的花销。
在她看来,三房行商赚来的钱,就该交出来,让有官职的人先用。
“二夫人如此做派,真是让人心中不齿。”
“咱们先去寻三姑娘,那两个婆子能领下采买的活,想来也是三房里有点地位的奴仆。”
......
裴慕笙正在挑簪子,她自是想不到,这里头出了这么一件事。
宴会的东西她只吩咐了一句,那便是吃食用具一应都要最好,万不可有敷衍,可没想到,竟然让二房钻了空子。
“那两个婆子能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做到如此地步,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真是恶心人的狗东西!”
“三姑娘莫恼,此时气也无用,不如再等一等。”
“还等?我现在只想去祖母跟前要个说法!”
“可仅凭三姑娘一面之词,老夫人为何要信?”
宋锦茵唤住怒气冲冲的裴慕笙,顾不上身份,伸手拉住了她,“老夫人就算给三姑娘一个说法也是不痛不痒,最多是换掉这两个婆子,银子也不会退回来,兴许下次,二夫人会愈加胆大,反正知晓老夫人不会责罚她。”
“那眼下该如何?单子上的物件确实对得上,就算去翻旧账,要查清替代之物的来处,也需要时日。”
“翻不了旧账,就等新账。”
宋锦茵看过去的目光沉着冷静。
裴慕笙听着她柔柔地说着话,焦躁逐渐平复了一些,脑子里也重新浮现出清明。
得要人赃并获才说得上话。
回竹雅院的路上,碧玉的视线时不时就落在了宋锦茵的身上。
宋锦茵同三姑娘商议的事情里头,全是围绕着二夫人和银钱一事,对那两个婆子的指指点点,她却只字未提,也似乎并未受其影响。
可同为女子,碧玉如何不知那些话有多刺耳。
“碧玉姐姐可是有话要说?”
察觉到她的打量,宋锦茵放慢步子。
她还未痊愈,行久了本就有些疲惫,如今停在树影下,她索性便撑着树干休息了起来。
“没什么,不过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
宋锦茵睁着圆溜溜的眼,眸光忽闪,突然又弯着眸子笑了起来。
“姐姐担心我的话,这次三姑娘的事,能不能先不告诉世子?”
碧玉抬手想去扶她的动作僵在空中。
将宋锦茵的事事无巨细地禀报上去便是她的职责之一,只是在她生了些真心后,这事突然被宋锦茵点破,让她多少有些羞愧。
但指责并未落下,反倒是少女细微的声音,仿若喃喃自语。
“算了,姐姐既然有差事在身,那还是说吧,反正这点小事,世子应当不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