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的手指落在屏幕，快速输出，“还愣着干嘛，许愿啊？”
明灯三千，只为你许一愿。愿你未来岁月明朗，流光万千。他在心中说。
其实袅袅不信这些。
如果许愿就灵，何以那些寺院香火旺盛，无忧树下祈福牌满满当当，偏偏人间还有那么多悲欢疾苦？
但，她看见楼下谢衍的期许。
幽幽叹口气，便也十指交叉，抵在下颌，许愿：“一愿，《九筵仕女图》早日修复，天下文物都能得到妥善守护，流落在外的国宝，早日归来。”
转而袅袅想到，如果《九筵仕女图》修好了，她势必已经回归画中，那时的谢衍只怕要难过一阵子的。她继续许愿：“二愿，漫漫人生路，谢衍能得一灵魂知己，与她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谢衍有人陪伴，为什么袅袅的心里，会空落落的？
袅袅望天，孔明灯已经快消失不见；低头，猝不及防撞进谢衍的眼。
他给她比了一个心，用唇语说：“你是我心底的灯，是我热爱世界的近乎全部理由。”
便在这时，听见身旁一声哈欠声，凌云翡轻拍着嘴巴，“我说大半夜不睡觉，原来在这撒狗粮、秀恩爱呢，只是今天啥日子啊？”
黄历上没说要放孔明灯啊？
袅袅转身，回房，“睡觉了。”
那一瞬间，唇角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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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节，就在年轻人们的欢闹中结束了。
节后，歌舞团开始运作，除了两部压轴大剧的排练，若干小剧的剧本也打磨出来，戏剧部的表演者们，最喜欢的还是《傅闳之传》。
有才情的大画家，总是更得文艺女孩们的崇拜。
南叔言故居项目，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建设中。
本来工期也会有所延误，但因为是城市的封面工程，只要严防时疫，做好管控，就可以正常施工。
袅袅和谢衍，则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夜宴食府的筹备上。
选址依然在门东，是一个临时租用得三层的民国老房子。门脸看起来朴素，内里别有洞天，装修得国潮韵味十足，小桥流水微景观，如置身江南。
待到文旅项目一期建好，就可以换地儿。
三月初，食府正式开业。
网络上虽然大有宣传，但还是要限流。开业当天还要请一些重要人物到场，包括一些合作伙伴、黎京名流。
为了打响食府招牌，袅袅安排歌舞团在餐厅表演一场小型的“九筵”。
袅袅和凌云翡躲进了三楼的vip区，推窗可以看见外面的情景，适合磕着瓜子喝着茶水，聊天。
“袅袅姑娘，宋璟瑜来了，带着他的女伴秦雯女士。”侍者说道。
凌云翡顿时开始吃瓜：“秦雯是拿这位宋公子当备胎了啊。以前网上就传他们俩有旧情，可是谢衍出现了，她就攀上谢衍的高枝。谢衍有了你，她又重回宋公子身边了，啧啧。”
袅袅想起，她初次见秦雯，在招商酒会上，她也和宋公子在一起。
“来者皆是客，与君相安处。”袅袅看得淡然，端起酒杯喝茶。
“文邹邹的，听不懂。你猜她们聊什么？”凌云翡双手拄着腮，对于窥探别人的隐私，兴致盎然。
“小丫头，这么八卦！”袅袅点了下她的额头。不过想到食府创立的初衷，她一个古代人，对于个人隐私没什么概念，如果能获得机密情报，则是意外惊喜。“她不是演员，左右不会想要人帮着投资影视剧。这个节骨眼上，走秀……哪个品牌敢顶风作案？”
为了防控，都取消了吧。
“也是哦，说不定真的在谈情说爱。”凌云翡眨巴眨巴眼睛。
侍者要退出了，忽又回头，“点菜时，秦小姐说，她可以代言，帮着宋公子带货卖房。”
“果然无利不起早。”凌云翡一副了然的模样，她又拉着袅袅的手，“袅袅姐，谢衍掌管着那么大的地产公司，要是他卖不出去房子，我……也可以帮他直播卖货，就当我送给你们将来结婚的份子钱。”
袅袅弯了弯唇，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她们哪里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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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继续磕，侍者再次进来时说：“外面来的这位顾客，是先生亲自引进去的。”
袅袅朝外探看，不认识。
因为这位顾客只有一个人，就在大堂堂食。
“刘老板，好久不见。最近可有什么好货？”谢衍在那人对面坐下，还抽出了烟。
男人摆摆手，“我最好的货，不是出给了谢先生你嘛？唉，这一年都没再遇见那般好的宝贝咯。”
这说话的人，可不正是纵横华国地下世界的古董倒卖商刘及吗？
谢衍给刘及的酒杯满上茶，“没有好货，那你接洽祈夫人做什么呢？放心，如果成色好，我绝对不挥刀。”
提起这茬，刘及脸上的肉直抽抽。三百万，区区三百万买下了华国十大传世名画，他现在还肉疼呢。
如果不是当初遇到了一点麻烦，他怎会轻易出手？
咳嗽了一声，“我当初真是有眼无珠，怎么会以为谢公子是纨绔呢？这不到一年时间，你拿下黎京最好的地开发项目，接管家族地产业务，创办歌舞团，还开了这偌大的酒楼。今天我纯粹是为吃而来，不谈生意。”
现在他相信，和谢衍做生意也占不了便宜，不如敬而远之。
“你这么关注我啊？既然刘老板这么给面子，来食府捧场，今天给你打八折，谢谢你给了我一场……大机缘。”
不管怎么说，因了刘及，谢衍才会认识袅袅，这份情，他谢衍承下。
说着，他把精心设计的菜单，递了过去。
而在不远处，一个高眉深目蓝眼睛的外国人，朝着刘及的方向，瞥了一眼。轻笑一声，继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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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包厢，凌云翡站了起来，望着楼下兴奋道：“婷姐来了。”
婷姐作为股东之一，原本就说好了要来的。
袅袅按住了她，指了指下面，谢婷身边有个大男生，看相貌还不错。
“哇哦，婷姐这是脚踏两艘船吗？”凌云翡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捂住了嘴。
袅袅翻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那是婷姐的亲弟弟。只是婷姐没说，今天会带弟弟来啊！”
果然，谢婷也没来找袅袅她们，大概是要和自家弟弟叙旧。
到了包厢，姐弟二人相对而坐。
谢婷快速点了几个招牌菜，身子往椅背后面一靠。
“走出象牙塔，走进商业场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邱峯垂着头，备受打击的模样，“我从前总羡慕姐姐，叱咤风云，天下谁与争锋的女中豪杰，自己坐上了这个位子，才发觉真特么不容易。”
谁都经历过新手村小白的过程，谢婷觉得弟弟能有这样的认知，也是一种进步。“是不是有那种感觉，才华配不上野心？这是好事，沉淀下来，稳扎稳打，你就赢了。”
“姐，你回来帮我啊！”邱峯抬眸，胸中升起希望，“咱们才是一母同胞，你给谢衍打工，不如给我……”
“给你打工？”
打工这个词，刺痛了谢婷的神经。
她向来是高高在上的谢家小公主，何时沦落到打工人了？偏偏这话才是从亲弟弟口中说出来。“阿衍让我掌控整个地产南方公司，我的好弟弟，你是打算让我重掌昊轩航空吗？”
一口水喷了出来，邱峯拍拍胸脯，差点逼出生理性盐水，“一起，一起。妈妈让我做这一块，我也不能违背妈妈的意思。再说，咱们姐弟，有什么分别？”
“怎么没有呢？”
谢婷当初进入航空公司，是从最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升上来。
在任上，更是呕心沥血，披荆斩棘。可是母亲说撸掉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心里怎么会没有一丝委屈，一点怨言？
可他的弟弟，直接空降，何以服众？凭什么他的路，都被铺好了？
邱峯没理会那茬，仍然说道：“姐，你不知道，这三个月航空公司有多难。load factor（客座率）不及正常月份的30%，yield（收益）拦腰折半都不止。我们空有巨大的ask（产能），支付着比往年更高的cask（运营成本），收益却大幅缩水。这些天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头发都要掉光了。姐，给我出出主意，来个大招。”
因为从海外回来没多久，邱峯还保持着中英夹杂的习惯，听地谢婷别别扭扭的。
“所有的法子，概括起来无外乎开源和节流。”谢婷存心考校，“依你之见怎么做？”
菜品陆续上来，邱峯给自己倒了梅子酒，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才说道：“我哪有主意？现在帝京的互联网大厂都裁人了，业绩再上不来，我也只好裁。只是可惜了，那些漂亮的小姐姐。”
小姐姐，自然指的是空姐。
谢婷顿时没了胃口，脑袋空空，怎么好意思胃口这么好？
“空姐们不能创造价值吗？你除了裁员还会什么？阿峯，我告诉你，如果你的工具箱里只有一把锤子，那你看什么问题都是钉子。”
这句话，出自美丽国沃尔街大名鼎鼎的投资人。他试图告诫那些掌舵人，让自己的工具箱，尽可能多的装满工具。
邱峯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似乎受到了启发，“谢谢姐，我知道了。空姐们脸蛋那么漂亮，她们可以带货啊！”
带货卖什么？机场供应餐吗？
谢婷扶额，朽木不可雕也，在这个傻弟弟的眼里，漂亮脸蛋能解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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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邱峯吃完，谢婷已经出了包厢，还是和姐妹们在一起比较快乐。
最起码，大家智商在一条水准上。
袅袅看出了谢婷的不悦，将一杯状若冰奶的杯子推过去，“吃杯冰酪压压火。”
叶挺不可思议地转头，春节期间，她们谈论过食府供应的美食，袅袅就说以南黎古法菜和糕点甜品为主。“这冰酪看起来就像冰淇淋，总不至于南黎就有冰淇淋了吧？”
袅袅自己也舀一小勺，“野史上记载，有个南黎吃货，留下这么一首诗：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你猜，他写的是什么？”
冰酪进入口腔，化成满口香甜，谢婷的火也就消去了大半。“我现在相信，美食能让人驱火降瘟了，尤其配上你的诗。哈哈哈，古人写给冰淇淋的诗。”
凌云翡挽上袅袅的手臂，崇拜的眼神，“婷婷姐，袅袅姐无所不能哦。”
谢婷在袅袅身边坐下，思索了会儿，说：“我弟弟是来取经的。航空公司现在处境艰难。袅袅，依你之见，在这个航班普遍停运的大势下，我们怎么赚钱？总不能等死啊！我们的先祖，有解决这个难题的智慧吗？”
说起来，袅袅也坐了几次头等舱，对飞机不算陌生。她想到了南黎，“古代人传递战事，用烽火，或者八百里加急。如果有了飞机，战争的模式，就会改变；古代人运送物资，靠牛车、骡车和船，慢的很。如果有了飞机，物资运送模式也会改变。”
航空公司拥有的最丰富资源是什么？
是航线，是飞机。
如果不运送客人，而用来输送物资，不就最大化物尽其力了吗？
谢婷顿时，茅塞顿开。
相比之下，让空姐带货的主意，弱爆了。
她上前，抱住了袅袅。“谢谢你，袅袅，谢谢你的最强大脑，如果你愿意，我给你报名这个节目。”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纷纷争吵声，女子的尖叫，和男子的喧哗。
“怎么回事？”
袅袅三步并两步，出了包厢。
此时，餐厅中间的舞台，九筵大剧已经停止，而邱峯扯着纪宁的手，骂骂咧咧，“不就是歌舞团的吗？有多清高！你们加入歌舞团，不就是为了那些登不上台面的交易吗？让你陪我喝杯酒，还辱没了你不成？”
纪宁的脸色不好看，手腕吃痛似要哭了。
谢衍和袅袅几乎同时达到舞台这边。
“混账东西，给我松开手！”谢衍破口大骂。
邱峯看见来人是谢衍，欢呼一声，“表哥，这个小妞太不识抬举。你告诉她，我是谁。”
袅袅看了眼三楼，与探出头的谢婷对视一眼，然后她踢出了一腿。
轻描淡写的一腿，因速度极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而邱峯当场，膝盖点地，脸色惨白，就像下跪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