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南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云令政面色淡漠,再问:“是萧天策死了,还是鸾徽?”
如遭雷击一般,南绛身子狠狠一震。
“你怎么知道!”
云令政看着炉子上的热水。
外面冰天雪地,腾升的蒸汽,熏染了他清冷俊逸的五官,将他衬的分外冰冷:“意料之中的事。现在外面的世道这么乱,人命,不值钱的。”
南绛不知道他怎么说出口的。
鸾徽是跟随他多年的人啊!
“你不伤心吗?”南绛颤抖着声音问。
云令政垂眸看向了南绛:“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每天看的死比看见的生多,你就不会伤心了。”
“蠢笨的人不会伤心,聪明的人走的快,来不及伤心。你会伤心,会因为这些事情困在其中,是因为你聪明,但是又不够聪明,不上不下,痛苦又找不到合适的办法自救。”
南绛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云令政看着南绛,说:“我父亲走了,你可想要去送送?”
“什么?”南绛怔愣了一瞬。
云令政道:“死亡是很正常的事,稀松平常。位高权重者一时的死会为人所记得,位卑者的死,会被当成麻烦事,草草了事。”
“将来,你我也会死,早晚的事情。”
他说这些的事情,神色自若。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将军中,边城的一切搭理的清楚明白。
他是个很好的军师,很好的文臣。
只是,军师谋局不入局,将军列阵要入阵。
云令政抬眼看向了站在外面的萧天策,隐约之间,云令政对着南绛开口:“你这般接受不了死亡也不适合跟萧天策在一起。他是军将,这次的战争死了很多人,很多人。将来有一天,他可能也不会例外。所以,离他远些吧,南绛。”
他的情绪不是很高。
说完这些,示意了马车过来。
南绛站在云令政身后。
他身量很高大,一身雪白大氅,比外面的雪更冷。
南绛有些恍惚的开口:“怎么才能像你这么冷血呢?”
以往听见这种话云令政会不屑,会无视。
今日,他看着南绛道:“等你身上背负足够多的时候,等有比生死还重的事情等着你的时候。”
他出去了。
迎着雪。
可是却转身,看向了还在温暖之地的南绛。
他冲着南绛伸出手:“走吧,南绛。”
南绛呆愣了一瞬,踏出门去。
大雪纷纷,落在他们的头顶。
这样的关头,云令政想起一句话。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只是,他这样的人生,怕是无法跟任何人同白头的。
思绪到此,云令政反手握住南绛的手腕,拉着她,引着她一直朝前。
他们都没能到帝都。
云霆风当初将蒋淑兰送去大周找云姒,自己留下来跟云承祖一起对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他死的很安静,是精力耗尽。
毕竟这一场大战,所有人都忙,都需要粮草周转。
若是赢不了,全家都要被抓回去,逃不过一个死。
他尽心竭力了,死在了大胜之后的第十天。
天,亮了。
“啪”的一巴掌,打的刚回来的云令政偏过头去。
蒋淑兰满心欢喜的从大周赶回来,想要见一见云霆风,他们相互陪伴了半辈子,从落到兴,再到落。
如今,她只能看见他的一座孤坟。
“那是你父亲啊你个逆子!”
蒋淑兰满脸眼泪,怒不可遏,又是悲从中来。
漫漫大雪,她甚至都找不到那坟是在哪里。
“生你养你的父亲,他死了之后,你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不给他。他生前尽心尽力,死了之后,你就这么草草了事了?你对得起你父亲吗?你对得起云家的列祖列宗吗!”
几乎是嘶吼。
在这前城主的府衙内院之中,蒋淑兰摇摇欲坠。
她为此,甚至还带来了一百二十多岁的韩仲景,就因为两人还算是聊得来。
她还带来了许多吃的,想着给相伴半生的人,做一顿好饭。
他应该很久没有吃家里的味道了。
没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去把你父亲找出来!你要给他大葬。他不能在这种地方,成无主孤坟。我带着他上帝都,我要将他安置在云家的祖坟!”蒋淑兰怒吼。
云令政面色淡漠,垂眸看着外面的暴雪:“这次大战,死了很多人。不只是我们一家,没了父亲。很多人家,流离失所,很多孩童,父母双亡,成为孤儿。”
“你带着他上京,你怎么带?拿什么带?是不是分军队人马给你?”
蒋淑兰不敢相信他口中会说这种话。
“只要天下不合为一,还会有更多的人死。父亲为了今后不再有人死,而先身士卒。今日莫说是父亲,他日我死,也可给我一座孤坟,或将我弃之,随水飘零。”云令政收回眼,看向了蒋淑兰。
蒋淑兰吃惊的看着云令政:“对你来说这么难吗?只是让你分人出来让我把你父亲带回去,对你来说,都这么难吗?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呢?”
“你跪下!”
她失声怒吼。
南绛上前,扶住蒋淑兰:“伯母,你不要生气,你先冷静下来。”
“我怎么能冷静,死的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跟我丈夫的儿子,在他自己亲爹死了之后,随手将他埋葬,连墓碑都没有立,你要我怎么冷静啊?”蒋淑兰哭的几乎都要背过气去。
云令政只回头看了蒋淑兰一眼,便转身离开。
蒋淑兰喊着“站住”,一时怒上心头,直接晕了过去。
萧天策冲上来,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分人马出去,把自己的父亲安置去,怎么了?”
云令政抬手,手上落了许多的雪。
这是一场暴雪。
会死很多人。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就将士兵调去。且不说现在是大战重建之后,需要人手,死的也有不少军将。
且看马上要来的大灾。
他开这个头,以权谋私,否则下面的官员,就不会在听他的了。
当权者,唯有铁石心肠,比下面的任何一个都干净,方能在乱世乱局之中,震慑四方。
萧天策被气的转身就走。
云令政看着掌心积蓄的雪,缓缓握紧拳头。
再睁眼,他仰头看天,低声开口:“与天斗,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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