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八月份,祠堂院子里的翠竹生长得茂盛。
风吹一阵,沙沙作响。
站在门口的男子,目光轻轻集中在云姒身上。
他眼眶微红,一双发颤的瞳仁儿里满是痛惜跟爱意,单薄的身子跟略显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看得人心碎。
像是……云姒觉得他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狗。
想要问她这种没有爱心的人,求温情跟收留。
“我愿意入赘。”
记忆一触即发。
眼前的公子,是那英国公家最小的儿郎,萧子翼。
比陆鹤还小一岁,也只比云姒大一岁。
算起来,跟“云姒”,是青梅竹马。
“你说什么?”云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
萧子翼的肤色是病态的白,也有些过于消瘦了,站在阳光下,白得像是要发光。
他走进来,朝着跪在蒲团上的云姒伸出手。
“我愿意入赘。”
声音却是无比地坚定,没有半分犹豫:“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你,也不介意事后别人怎么说我。你在我心底就是最好的,就是从前那个云姒,还是……”
“萧公子,这事儿你爹娘知道吗?”云姒突兀又认真的看着萧子翼问了这么一句。
萧子翼眼底的那点悲痛,一晃,掉了几分:“他们会愿意的,我一定与他们抗争。他们若是不同意,我便还是不娶,绝食相抗,云姒,我绝不负你。”
他蹲坐下来,轻轻拉住云姒的袖口,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云姒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忍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唉……还是个小朋友呢。
也被她二哥算计过来了。
“我是个医者,你可能接受我给旁的男子脱了衣服医治,你可能接受我见过许多男病患的身体,各处私密?又可能接受,我的医者队伍里面有男子,在治疗病患时,我会跟他们有所接触。甚至,我跟他们相处的时间,要比你长。”
话越说越多,云姒看着萧子翼脸上的表情,似乎越发难过。
这话,云令政都告诉他了。
萧子翼闭了闭眼,重重点头:“我能接受!”
云姒坐在蒲团上,摸了摸萧子翼的头:“萧公子,今日在你面前的云姒,已非昨日。我们不合适,你去吧,别为难自己。”
萧子翼看着云姒,当真是觉得她很陌生了。
以前她娇蛮可爱,柔弱动人。
如今,她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强势。
明明看着十七的年纪,却是有股成熟老练之感。
萧子翼撑着地面,站起身:“我爹娘不点头,你不安心。你放心,我先去说服我爹娘。云姒,我不会再叫你受苦,再错过你了。”
云姒无奈地笑着看萧子翼离开,心底多少有些觉得他少年心性,赤子心肠。
等萧子翼走了之后,云姒也不跪了。
起身朝着门口道:“出来吧。”
云令政就在门外,倒有些诧然:“我未曾露面,你怎知我在?”
“二哥太聪明了,就很容易把别人当傻子对待。”
云姒含笑看着云令政,她的眼里除了笑意,窥不见其他:“你做了这么一件得意的事情,自然是想要看看成果的。”
云令政略挑眉,淡淡点头:“去了一趟大周,你倒是会思考了,还不错。那么,刚才的人,怎么样?”
云姒唇边勾着一抹讽刺:“你觉得呢?”
云令政的面色冷淡了下来:“我觉得?我觉得他自然是不错。他愿意为了你跟家人抗争,也不在乎从前,只想要你现在。西洲没有女子抛头露面给人治病的先例,就别说女子给男子治病了。但是子翼能接受,还能为你入赘。”
“妹妹,这是最好的结果,最好的办法。满足了你想要行医的心愿,更能够保全云家所有。只是,你不能再跟九爷在一起。一个男人而已,不打紧。”
云姒垂下眼眸,缓缓叹了口气:“你是在低看我,还是在低看九爷?”
“你看不上子翼?”云令政踏进祖祠,声音也冷了下来:
“云姒,这是二哥跟父亲,能够为你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起先你说你想要行医,嫁给旁人就不行。但是现在,有了一个能够包容你,尊重你的,你还是不愿意。说来说去,你只是为了那点小情小爱不顾所有人的生死脸面荣辱。”
“那你呢?你觉得这样对萧子翼公平吗?他回去,就要为了跟我在一起,跟父母闹,我家的事情,你要让别家家宅不宁。”云姒静静地看着云令政。
云令政吐出的话,依旧冷血:“我会帮他,只需要一天,就能让英国公夫妇同意。而且,他们也不只是这一个儿子。”
情爱一事,在云令政眼里,当真就什么都不算。
云姒定定看着他:
“如果这辈子,我的夫婿不是霍慎之,那也不能再是别人。我要的,是能够为我撑起一方天地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成全我行医的工具,为了跟我在一起,还得与家里人绝食的小孩子。我们,不是一路人。”
“二哥,你还不懂什么是情爱。所以会找这个一个‘办法’,来将就解决我。我可以不要霍慎之,但我不能不要医术,这是原则。我可以不要霍慎之,但我不能跟任何人将就一辈子,这是我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云令政看着这个固执起来的妹妹,他当真觉得可笑无比。
一个男人,也能有这么重要?
他没有再多言。
刚走出去祖祠,就撞上了从宫里回来的云承祖。
“大哥。”云令政抬手行礼,一如他的人一样,冷静完美挑不出错。
云承祖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便听见骨头“咔咔”响了起来:“方才看见萧子翼忙着出去了,听老五的话,说是要来我家……”
他说到此,嗤笑了一声:“做赘婿?是你的主意?”
云令政点头:“是,如此就能解决问题。大哥已经知道了,不必再问。”
云承祖笑了笑,为军将的人,笑起来,多有一股英气跟煞气,分外有压迫感:
“我常年在外领兵,一年到头回不了家一次。你照应家中一切,辛苦了。我问你,这萧子翼能不能跟着云姒骑马去西疆,上战场,给士兵治病?能不能跟着云姒,每天彻夜通宵地给病人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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