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诸葛亮之言,帐内诸将皆有所意动。
己方大军从青州一路长驱直入打到了冀州,仅是跨过的郡界就有乐安、济南、平原、清河、安平。
要说后方补给问题,的确是有些棘手。
这么长的补给线,肯定需要有军队去布防。
随着军队开拓疆土,大量部队被分散到了各处城池防御,前线能够用的部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减少。
但说高览有意攻击宋军粮道?
魏延皱着眉头问道:“高览有此气魄高才?”
要断宋军粮道可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高览如今龟缩在济南历城县,往西一步就出青州了。他要攻击宋军粮道就要向东数百里,深入青州境内,才能找到宋军的补给线。
宋军这一次北伐可是倾举国之力!
早在北伐之前,各地官府就已经开始征募徭役,动员百姓。
所以给河北运粮,并非完全走水路。
这就导致赵军无法沿河寻找宋军的补给线,而且从青州向河北进军也不是一个极为卓越的军事路线。
虽然自古以来,北伐常常从青州刺史部向北进军,南征也是常有幽州铁骑进攻济南,但各个军事将领考虑的都是这里位置重要,又地理距离较近,实际上这里并没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水运要道。
给部队运送补给,几乎全靠农夫肩挑担抗。因此宋军往河北送粮,是走的海陆两路,但代价都极大。
海上因为风暴虽然只出现一次事故,但沉了六艘舰船,岸上民夫的消耗完全不弱于前线士卒。
这种情况下,要是青州补给线再被袭扰。
不仅前线缺粮,恐怕整个宋室都会缺粮。
宋军大将只是觉得高览并非绝世之将才,没有气魄、也没有才干截断宋军粮道,所以才大胆的绕过他,进攻到了安平。
因而诸葛亮回道:“高览虽非名将,但亦是可堪一用之将才,执行军令、号令严明不在话下,今袁尚挡我大军于下博城下,高览焉能不截断我等之后?况且宋多步兵,步兵利险;赵多胡骑,胡骑利平地。赵军焉能不利用此优势,袭扰我等后方?”
诸葛亮所说也是宋军目前最头疼的事情了,随着宋军北伐的深入,赵军从最初的慌乱之中也逐渐适应过来,他们开始利用铁骑优势,不断袭扰宋军后方。
而河北平原一片平坦,地势广袤,正是赵国骑兵的用武之地。
这还是袁尚胆子小,只撤退到了下博,他要是再往北撤到安平一带,宋军此刻攻赵,就跟北宋进攻幽州城没什么区别了,步兵深入,敌军胡骑纵横于后,四向袭扰,使北伐大军苦不堪言。
哪怕是袁尚,他也清楚不能让宋军肆无忌惮的围城,在兵法上,被动死守就等同于坐以待毙!
所以他的军队一直在向外攻击,步兵毫无疑问的在守城,但他的骑兵一直从城北一线出击,扰乱宋军的攻城,甚至袭扰宋军后方。
他怎么说也是有两万余精锐步骑,不要总觉得军队规模应该动不动几十万人。那都是吹嘘的。
事实上军队规模到了一万就非常庞大了,袁尚率两万军队进驻下博,他的军队规模比城中人口都多两三倍。
在当今一个县有五六万人都已经是富庶、繁华、人口稠密的大县了。
两万人守卫这样一个县邑,只要他们军心稳固,粮草足够,他们能守到天荒地老,一守数百天甚至数年。
所以袁尚的骑兵可以从容出击。
赵军的问题一直是精兵劲旅而缺少良将,旗鼓相当的交战他们可能发挥不出实力,可眼下这种据城而守的战事,就算是袁尚也能从容应对。
真要让他们拖在这里数百天,赵军主力赶制,宋军恐怕反而会兵败下博城下。
提及赵军主力,众将皆为之凝重。
战事到如今,赵军就算是缓缓退兵,大军主力也该抽调出不少人回到冀州了。
张辽所部向西南,无疑就是布防于西南,既防止粮道被断,又防止己方攻城之际,敌军大军来援。
所以说,现在惟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攻破博了。
此城得失,堪比北伐燕云的幽州之战。
但要打下下博城,确实并非易事,这里虽然并非军事重镇,但云集了两万赵军,宋军兵力也就是稍占优势而已,并没有到数倍于敌的情况。
要攻破下博城,着实是考验军中诸将的将才与壮勇。
此时太史慈开口,说道:“以我所见,袁尚并非名将之才,也可能是与下博周围地势平坦相关,袁尚的部署稍显保守。”
“自古善兵者守城,皆并非将部队龟缩在城内固守,而是会依托城池周边的地理形势,打造一片军镇用以防御,上及山川,下及丘壑。比如在周边山岭高地上设置营寨堡垒,亦或在护城河周边设置箭塔等等。”
“但由于下博地处平原之上,仅以漳水为屏,未能设军镇、立营垒于城外,我以为只需引漳水围城,即可包围敌军,进而围城打援。”
围城打援,这是兵法上最著名也是最难的战术之一!
因为一旦操作不当,就会演变成守军与援军里应外合,中心开花,使攻城大军惨败而归。
仅想一想就能清楚,城外的攻城大军三万余人与守军援军在野外力战一天一夜,然后守军两万人一直以逸待劳,待敌军疲敝之后,从城中出击,攻敌军之后,会形成怎样的溃败!
基本上围城打援成功的案例有多辉煌,失败的案例就有多惨烈!
而且围城打援成功的案例屈指可数,但因敌援军抵达而惨败而归的战例却是多到了不可胜数!
诚然这一战,宋军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杀伤赵军精锐,可这样部署委实也有些太冒险了。
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宋军到现在也没有完成对下博的围城。
袁尚军中有大量谋士,军事才能是要比曹洪高出不少的。
宋军掘沟堑围城期间,赵军屡次出城逆击,使宋军无法顺利合围。
加上此前宋军想要尝试一鼓而克,因而在城池周围挖土山、掘地道而进,也阻碍了沟堑的合围。
因而文聘皱着眉头,说道:“如今赵军屡屡出城而逆击,沟堑何以合围?”
太史慈此时说道:“可示之以诈也,我军毁毁土山、地道必使城中喜而乐见,然后挖沟堑以浅,示若可越,城中守军必不出争利。”
“待沟堑合围既成,然后一夜浚之,广两丈、深两丈,引漳水以灌之,必使城中不可复出也!”
“下博城邑狭小,因此而守备森严,但亦因此使得围城工事易成也!”
最后一句,成功说动了诸葛亮。
引漳水灌城,是当下最合适的攻城之法,不仅可以围城,且下博城墙乃是版筑而成,在水中浸泡,必定会出现坍塌。
到时候大军趁机而入,也是破城之法!
于是诸葛亮点头,说道:“便按太史将军之言施行!”
而太史慈也不愧是天下之智士,一切果如其所料。
袁尚见宋军撤去了土山、地道,又改挖潜沟,果然笑之,令士兵不必出城争利。
没了土山、地道,他能守得更久的城池。
而敌我两方皆心知肚明,越拖延战事对宋军越不利。
宋军不仅会失去前期神兵出奇的效果,而且宋军的粮草供应会越来越难。
尤其是对峙数月之后,前期宋军在前线堆积的粮草消耗一空,只能倚靠江东之地,从建康源源不断的向北转运,那宋军的补给压力会空前庞大。
宋军的这次北伐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稍显仓促。
宋室高层虽然对此准备了一两年之久,可天下并不以宋室君臣的意志为转移。
兖州、豫州、青州、徐州等中原之地刚经战乱,生民死伤惨重,又民生饥馑,良田未复。
导致这里的生机并未完全恢复,能够提供的粮草非常有限。
宋军要支持大军北伐,跨越千里,就只能以江东钱粮为主。
建康的确是财赋充裕,背靠江南鱼米之乡,建康府库充盈,粮仓满积,可要转运到河北却绝非易事。
哪怕后世一年能往中原、北平转运几百万石的漕运都是举国之盛事,更何况如今。
按河北预估,江东如今一年往中原转运之粮不会超过两百万石,最多百余万,就算他们早做基础,在前线的存粮也最多三四百万石。
这三四百万石的粮食供应十万军队和二十余万民夫千里之需,可能也就支撑十个月到一年。
这也是袁绍敢于称帝的一个计算,他称帝越早,孙策越被动。
要真是对峙上个五六年再称帝,等中原生机恢复,额外屯粮数百万石。
宋、赵两军在河北打上两三年,率先坚持不住的一定是赵军。
可眼下的形势,赵军当然是乐于拖延,要是战事僵持上一年,宋军的北伐怕是就要草草收场,到时候恐怕就是赵军不愿停战了。
他们就在河北用兵,消耗的粮食远不如宋军严重。
因而袁尚是带着笑意在城头上看宋军挖出一圈浅浅的沟堑,甚至他还在沟堑将成之时,派骑兵出击,跨越沟堑再度袭扰了宋军的工事作业,并出奇兵袭扰了宋军的粮道,烧毁近百车粮食,让宋军损失了两千多石粮草。
但在二月下旬,守军再也笑不出来了!
二月一场春雨,使得城外泥土格外的松软,大雨滂沱又使得骑兵无法出击。
结果宋军不顾雨水,皆身披蓑衣,连夜加宽沟堑,一夜之间沟堑宽达两丈,宋军大将太史慈又掘漳水灌入其中,水深两丈有余!
汉制虽小,一丈也有两米有余,两丈深的沟堑已经高达四米半,这个深度别说是人了,就算骑兵掉里面也能直接沉底。
袁尚此时大惊,立即连忙令骑兵出击,可是骑兵在沟壑中淹死数百人都没能把沟壑填平。
漳水这可不是一个小型河流,其流水涛涛,哪怕沟堑中都是活水,大量士兵尸体被冲走。
更重要的是,这场大雨极大的延缓了赵军主力回援的速度!
袁尚所恃援军行军速度一日不过三十余里,而且强行军导致士兵染病者极多,痢疾横行。
这一切仿佛是孙策的气运加身!
宋军士气为之大振,皆枕戈待旦,欲一举破敌。
但实际上,这一切不过是天时如此罢了。
春夏之交,中原就是容易获得雨水,不然麦田、粟苗之类的怕是要旱死了。
而宋军彻底围城,又导致了另一个对赵军而言极为严畯的局面,那就是他们再也无法获得来自漳水的补给。
两万余士兵、近万百姓,合计三万余人消耗的粮食是极为庞大的!
下博此前并非军事重镇,城中也没有多少粮仓,很快城中就出现了断粮。
士兵战时一个月消耗的口粮至少要两石,这三万人再加上战马,一个月没有六万石粮草供应,根本就无以维持。
围城才五天,城中就被迫宰马充饥了。
非军事重镇、非粮仓积储之地,一个县能有两千石粮食就是县令才干斐然,要是能有一两万石储粮,那这个县令就是天下之奇才!
别说在这物资匮乏的汉室,就算是在后世粮食非常丰裕的两宋、明清,这个县令也足以名噪一时,升迁是必然的事情。很快就会升为知府、知州、布政使、巡抚等。
可就算是两万石粮草,对城中规模庞大的守军而言,那也是杯水车薪。
很快城中士兵就死伤过半,除了是因为缺粮,也是因为士兵染疾。
这场大雨可谓是天助孙策,断断续续一直下了四天三夜!
袁军很多士卒没有蓑衣、没有戎帐,只能抱着长戟蜷缩在城墙上,被雨水淋湿。
城中甚至连干燥的柴薪都没有多少,一直被雨水所淋,士兵们缺衣少食,更缺粮草,减员十分严重。
就在这种情况下,拖延了十余日后,赵军的主力终于抵达安平国境内。
太阳出现,却无法驱散赵军头上的阴霾,以逸待劳的宋军士气如虹,赵军此时出现在战场上,局面非常不容乐观。(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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