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易县城外的这支乌桓突骑的领袖,宋军诸将都没有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袁军中的无名之辈。
实在是乌桓骑兵太困穷了,未交锋时,完全看不出其战力。
事实上这支乌桓骑兵的统帅可谓是河北有数的名将,而且从十几岁开始与刘备就成为了刎颈之交!
只是与刘备流浪四方不同,牵招除了求学于乐隐之外,就一直待在河北。
袁绍称帝之前就以他为冀州牧从事,兼领乌桓突骑。
袁绍既已称帝,更使其为护乌桓校尉。
在大汉护乌桓校尉与护匈奴中郎将、度辽将军等都是负责总督胡族的官职,分别都护乌桓、匈奴、鲜卑事务。
可以说袁绍在河北得胡弓劲马相助,与乌桓关系融洽,这位护乌桓校尉功占三成之上。
牵招作为河北良将,不仅统兵作战卓越,而且战略眼光出众。
其实战争打到现在,他已经看出来赵室的问题了。
赵室一直在以冀州一州之地,而抗宋国倾国之师。
寻常人若闻此言,一定觉得这是夸张。
但牵招以为这句就是再精准不过的事实,当初袁绍分河北四州与诸宗亲,导致各州都有拥兵自守的倾向。
袁、曹交战,幽州、青州、并州还可以用疆域初定,难以尽全力为借口,推脱无法上阵。
可是到了如今,河北已经平定三年有余,在并州的高干左有恒山之险,右有大河之固,带甲五万,北阻强胡,南据盐池,可谓是雄于一方。
先不说他这个带甲五万的号称究竟是否有水份,但他没有派精兵强将主动入兖、豫对抗宋国军队是毫无疑问的!
而青州的袁谭、冀州的袁尚、幽州的袁熙,手中都各有强兵,这绝非社稷之福。
如今冀州尚强,所以可以压制住四方,勉强调袁熙、袁谭等人共同迎敌。
一旦朝廷有变,威望不足以震四方,恐怕不等宋军来攻,赵氏内部就能自相残杀,割据分裂。
所以牵招此刻也是下了狠心,必须要一战击破宋军,绝不能让宋军在冀州攻城略地,摧残冀州实力。
他亲率万余乌桓突骑至城西,沿河以进攻宋军左翼,又使乌桓大将督数千精骑从城东攻宋军右翼。
他态度决绝,此战哪怕乌桓死伤惨重,也要力战击破宋军。
乌桓以突骑而著称,其部族领袖被称为大人,由选举产生,常推“有勇健能理决斗讼者”为大人,死则另选,“无世业相继”。
故而乌桓极度尚武,敢于冲锋陷阵。
任何种族,只要敢于突骑冲阵,其战力就不能弱了!
尤其此战乌桓具有绝对的人数优势,随着进攻的号角吹响,大量骑兵呼啸着踏过严寒大地,高举弯刀、骨朵向着宋军阵列杀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宋军箭阵也完成了准备。
自古以来,中原破胡骑冲击,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箭阵。
只是乌桓突骑们已经太久没见过中原强军的风采了,忘记了诸夏箭阵的恐怖。
随着铁骑万马奔腾,呼啸的骑兵自易水东西掩杀而至,宋军中也传出一声声号令:
“放箭!”
“放箭!”
“放箭!”
一声哨响,宋军阵中雄壮的号令声同时响起。
这一瞬间,无数乌桓胡虏全身僵硬,惊恐的仰头望向宋军方阵,惊骇欲绝的表情彻底定格在了脸上。
在无数双瞪大的眼眸中,倒映着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差别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箭矢激射长空,遮天蔽日。这一刻天空失去了一切的颜色,只剩下了漫天箭雨。
箭雨在空中飞行了许久,然后激射到了地面上,溅飞无数沙石,箭阵之下,飞矢蔽地。被这种恐怖的箭阵所覆盖,数百丈范围内不可能有任何人存活。
关键是这箭雨并非仅仅一波,而是源源不断!
宋军五千步兵,军令严肃,行伍齐整,御者执槊,强弓硬弩,箭如飞蝗,繁如雨注,箭阵遮天,流矢庇地。
这使得正在冲击的乌桓骑兵顿时损失惨重,尸积如山,死者枕籍。
很快正在冲击的乌桓骑兵们就再次回忆起了界桥之战,被强弓硬弩所支配的恐惧。
轻骑兵冲击这种箭阵,简直是在送死,被敌军无差别的屠杀!
虏众不能当,一时奔溃,宋军临阵斩乌桓名王汗鲁、薄干等人。
若这只是乌桓名王所统帅的骑兵,仅此一战就已经定乾坤,乌桓势必崩溃奔走,宋军掩杀,一战即可斩首数千,大破敌军。
但统帅这支部队的是名将牵招,他亲自督战在后,令铁骑横陈于易水之旁,夹城列阵,堵死了前方溃退回来的胡骑继续奔溃的前路。
凡是冲撞继续后退者,不论名王、贵族还是大人、奴隶,皆一律处死。
由是乌桓震怖,贼众殊死战,散而复合者数焉。
宋军复为为虏所围,奋击尽日,杀虏数以千计。
双方大战的血肉山河,乃至于天地无光,日月失色,流血漂橹。
交战自旦及夜,乌桓实在是坚持不住,全军哗变在即,牵招乃被迫始退。
赵云在城头上观之,立即纵铁骑乘之,追奔三十余里,俘斩三千余。
血战一日,宋军大破乌桓突骑,共斩获不下五千余,更获战马两千余匹,战场上马尸堆积,赵军取马肉,载肉酒而相庆。
但徒卒能够相庆,骑兵却压力深重。
由于没有找到这上万胡骑背后的补给之地,让军中将校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统军追击返回的鲜于烈,拧着眉头,一脸凝重的向赵云汇禀道:“将军,自古胡骑进军后方都跟着大量牛羊,以为胡骑补给。故而羌胡一旦战败,王师往往获牛马常以十万数。”
“如此庞大规模牛马,断然无法隐藏。然而我铁骑追奔三十余里,依旧未见其踪迹。这恐怕形势急矣。”
赵云亦认可鲜于烈的看法,这么多牛马不可能隐藏住踪迹。
而观敌将今日表现,绝对是一位良将,不可能不备补给。
所以最合理的推断就是:“袁军徒卒已经接近易县,补给在步兵处。”
而很快情报就证实了赵云、鲜于烈的猜测,牵招虽败,但其很快就立营复聚起来溃散到各处,奔逃往幽州故乡的胡骑,继续对易县虎视眈眈。
他统帅一支败兵,却不肯后退,必然是恃其援。
宋军将领正猜测赵军意图之际,守城的司马忽然抵达帅帐之外,向赵云禀报道:“将军,城外有十余骑,自称将军故人,有重要情报,请求入城一叙。”
正在舆图旁的诸将皆纷纷抬头,看向帐外。
“重要情报?”
贺齐喜而笑曰:“此正是宋公以赵将军为都督之由也。”
河北大地这里的豪杰,太多是刘虞、公孙瓒的部将,不服袁绍者甚重。
不论是常山豪杰、刘虞的故吏还是公孙瓒的部将,总有几个人可能是赵云的知交故友。
赵云也没有多加顾忌,在近万精锐宋军面前,区区十几骑绝对掀不起波澜,便回道:“允其进城,带到我帐中。”
很快几名身材高大的豪杰便被带到了赵云帐前,但赵云眉头一簇,发现自己对几人可谓毫无印象。
赵云的反应立即引起了周围亲卫的警惕,他的亲卫可都是之前的绣衣卫,做的就是备奸防刺,当即十几名侍卫握紧长矛对准帐前几人。
赵云拧着眉头问道:“汝等何人?为何冒称我故人?”
对方却并未惊慌,领头的中年人拱手,说道:“子龙今日富贵,便不识故人矣?我乃公孙伯珪之弟,公孙纪也。曾冒死往公孙伯珪营中透露战情,与君等共事良久。”
听闻此言,赵云顿时想起来这是何人了。
公孙纪虽然姓公孙,但并非公孙瓒的亲兄弟。
不过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也因同姓而以兄弟相称。
刘虞要杀公孙瓒,其从事纷纷反对,比如程绪就言:“公孙瓒虽有过恶,而罪名未正。明公不先告晓使得改行,而兵起萧墙,非国之利。加胜败难保,不如驻兵,以武临之,瓒必悔祸谢罪,所谓不战而服人者也。”
结果刘虞以发兵在即,程续却诅咒大事为由,将程绪斩杀。
公孙纪不敢复劝,遂连夜跑到了公孙瓒营中,把刘虞要杀公孙瓒的消息告知了公孙瓒。
于是公孙瓒有了防备,遂紧急聚屯驻四方的部队复合,才反败为胜,击破刘虞。
论交情,公孙纪尚算是对公孙瓒营中诸将有恩。说是赵云故人也不算有错。
只是以前双方地位略有差距,没什么交情。
赵云这才拱手请其入座,问道:“公孙公今缘何而来?”
公孙纪拱手,说道:“今复为大事而至,有军情欲告知赵将军。”
赵云为人比较儒雅,立即恭谦的询问道:“不知是何军情?”
公孙纪手抚下颔,不无得意:“此关乎易县得失之关键也。牵招兵败易县,已然知晓只靠胡骑难以攻下易县。其仍不肯退,解鞍休士者,恃其近救也,在等步兵携辎重而至。”
赵云微微颔首,公孙纪所言与宋军将校猜测相同。
毕竟能够反败为胜的手段不多,这是最可能的抉择。
不等赵云继续询问,公孙纪主动开口:“而袁熙所部徒卒主力已经抵近城北五十里外夕阳聚。”
在座的宋军大将同时眼睛一亮,战意振奋。
提前五十余里得知敌方军队之所在,这是一战决胜负的关键情报啊!
公孙纪亦在此时开口:“若将军大张旗鼓于城墙之上,而亲提轻兵,敛旗鼓,掩其不意,伺贼方饭,而袭杀之,何忧不能一战覆灭其殆尽?”
众人皆颔首赞同,若真能在敌军用饭之时,铁骑突入敌军营中,则一战破之必也。
易县之战,形势将自此而定!
但赵云没有冒然做决断,而是慎重的看向公孙纪,问道:“公如何能掌握此战机?”
言下之意便是质疑公孙纪是否可信。
公孙纪当即挺直胸膛,说道:“此非我一人之力也,亦幽州豪杰之同心!我乃刘大司马故吏,与鲜于公等有旧谊,皆愿聚义师,而抗赵室之无道!”
“燕赵义士欲兴大事久矣,只恨贼众势强。只待将军破贼三军,则义师必云集而景附也。”
赵云当即起身,郑重的向公孙纪拱手,说道:“如此则大事尽付于君矣!”
公孙纪说的大义凛然,冠冕堂皇,赵云自然不会全信,但这不妨碍赵云大胆出击一回。
从公孙纪口中,也可以推断出几点确定无误的事实。
他公孙纪在赵室未能得居高位,故而欲趁这最后之乱,放手一搏,谋求一个君侯高位。
他所代表得也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幽州诸侯、豪杰得态度。
而这正是宋公派三万大军浮海远渡的最重要目的之一。
于是赵云在得知了赵军徒卒的位置之后,亲率三千铁骑,偃旗息鼓,自城南而出,绕路五十余里,奇袭袁军步兵主力。
而在公孙纪、鲜于银等豪杰相助下,宋军伺赵军全军设灶飨饭之时,全军发起突袭,猛烈冲入袁军营中,将正端着瓮、钵、钨錥吃麦饭的袁军杀的溃不成军。
这里可是袁军最重要的后勤之地,宋军击破袁军,斩首数以千计,获军实、器械堆积如山。
赵云乃故意令三千徒卒前来搬运物资,往返两地之间,车马不绝于路。
而自己引兵五千伏于要隘,准备伏击牵招剩余的骑兵。
但遗憾的是牵招根本无意再战,引余骑便撤回了幽州。
赵云只能收兵归营,令全军搬运袁军物资,累日不绝,十余日方尽!
此战宋军大破袁军,斩首不下万余级,而斩获极丰。
尤其是粮草,足供三万大军半年之用!加上此前渤海存粮,三万宋军哪怕不依靠浮海送来的粮草,也能支撑一年之久!
剩下的就是各位将校,如何在战场上击破强敌,开疆拓土了!
没了后勤之忧,这对将校而言反而是最轻松、最简单的事情,于是周瑜、赵云等纷纷向后方发去捷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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