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孙策要打听一人,钟繇略感好奇,吴侯在江东还对朝廷当中公卿百官有所了解?
于是钟繇便问道:“将军欲问何人?”
“故宣义将军,贾诩,贾文和。”孙策果断说道,他就怕朝廷直接把这个乱国毒士给砍了!
天子或许比较宽洪大量,但你永远不要小觑士大夫们的清算能力。
而钟繇果然也眉头一拧,说道:“贾诩当初献计,使西凉部众连结十万,反攻长安,遂使王司徒被杀,天子不安,朝廷涤荡,如今有司正在弹劾其罪。”
果然,如孙策所料,仇恨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李傕郭汜乱政之时,关中人相食,八百里秦川白骨露于野。王忠就因为吃过人,而被曹丕所嘲笑。
吃人是一件很罕见,又很突破人伦的事情,所以食人者才会都被历史记上一笔。
王忠这种官员、名士都被迫吃人了,就可想而知,当时朝廷中有多少人公卿百官家眷妻女惨死于乱世当中,又有多少人被西凉军残匪所杀害。
说他们不恨贾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孙策关切的问道:“贾诩如今已经被下狱?”
钟繇摇了摇头,说道:“天子以其护驾有功,诏建安之前,一切勿问也。然依旧有官员在搜寻贾诩近年罪状。”
孙策立即说道:“贾诩知兵善战,有良、平之才,杀之可惜。孤敢请朝廷任命贾诩为骑都尉,助我大军讨伐叛逆,击破袁术。若诚能如愿,孤请朝贡圣天子黄金千斤!”
当然,孙策的这个说法是比较委婉的,也给了朝廷极大的面子。
就像当初皇甫嵩在豫州平定黄巾,战事不顺。朝廷乃派曹操为骑都尉,率军前去助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作为如今天下唯一认可的朝廷,派将领到诸侯军中,连结诸侯,合兵平定叛逆,也合情合理。
贾诩作为骑都尉,到江东军中助战,并不会损害朝廷颜面。没人会感觉有失体统。
但事实上,这就是孙策以黄金千斤向朝廷买下贾诩。
钟繇有些愤怒,但又难以发作。
因为钟繇此刻忽然发现,一向世间盛传的,吴侯忠义,可能只是一个假象。
在吴侯的骨子里,根本对朝廷就没有一丝敬畏。
不然吴侯不会提出这种建议。
朝廷用人,如何是地方诸侯能够插手的?
更何况还是以黄金千斤诱之。吴侯的心中,恐怕也只是将朝廷当作了一个施舍、利用的对象。
可他又悲哀的发现,可能吴侯的态度,就是如今朝廷真正的地位所在。
汉承战国余烈,颇有春秋之风,黄金千镒换一国士,在春秋各国之间,还是颇为常见的。
而吴侯之所以敢跟朝廷提这般要求,不也是朝廷自己开创的风气?先帝在位期间,卖官鬻爵,以国家名器,揽取财货。
如今吴侯出三公之费,买一骑都尉,他竟然无法呵斥。
钟繇只感觉义愤填膺,拱手说道:“繇必为将军上报天子。然贾诩为人智珠在握,其若惧诛,恐会单骑出奔,投往他人。我亦不敢为将军保此事必成。”
孙策闻言,顿时眉头一簇。
如果贾诩担忧被清算,出奔其他诸侯处,那受益的就一定是曹操了!
毕竟贾诩向来以为曹操才是天下之英雄,包括袁绍也并非曹操之敌。
他要投奔诸侯的话,曹操离雒阳又近,肯定是第一选择。
这也没办法,贾诩他只是智谋出众,不是能掐会算,肯定算不到远在江东的孙策可能去捞他。
如果朝廷上的官员继续逼迫的话,他真的可能惧诛出奔。
孙策只能赌一回,相信汉天子足够宽宏。
而贾诩肯投向朝廷,必然也是考虑了天子年轻而英明的这个情况。
所以只要钟繇及时汇禀,孙策相信既然贾诩选择了这条道路,没那么轻易就出奔诸侯,时间应该来得及!
从江东往雒阳,如果不是行军,而是使节疾行的话,不用十天就能到达。
钟繇于是就停在了建康,等候使者前往雒阳复命。
朝廷如今府库空虚,也的确是需要东南输赋。黄金千斤,确实是朝廷急需的财富。
因为……朝廷也在组建军队!重建北军五校。
而对这件事情,孙策也非常感兴趣,对钟繇问道:“如今朝廷镇抚关中情况如何?可还顺利?”
钟繇点头,回道:“如今河东太守王邑、河内太守张扬、河南尹裴茂都已经整顿军兵,为朝廷调遣。朝廷乃以车骑将军刘繇统兵万余,西进关中,一战而收弘农,复进潼关,合段煨等关中诸将之兵,众及四万,以诏讨贼,所攻皆克。”
“郭汜已在郿县为其部将伍习所杀,传首京师。天子下令,夷其三族。”
“李傕亦弃长安而走,退守黄白城。”
黄白城是此前大汉西北重镇,为讨平羌族之乱,朝廷在这里屯兵屯粮。位置在左冯翊池阳县境内,后来由于羌胡作乱,大汉丢失北地郡,于是侨治迁于池阳境内,也就是池阳作为北地郡的郡治所在。
侨治也就是这个时期特有的名词,由于羌胡大量作乱,大汉丢失了大量的郡国,北地、西河、朔方、九原等郡都不复为中原所有。
所以汉室和曹魏的太守不敢赴任,就在内地找一个安稳的县城,设为侨治,也就是侨居的郡治。
李傕退走池阳,把守黄白城,既是为了方便就食粮仓,也是为了联系边地羌胡。
只是如今他都沦落到要指望羌胡救命了,势力明显是日暮西山,关中诸将此时必然痛打落水狗。
孙策笑着说道:“如此看来,李傕亦已经是穷途末路,大汉中兴有望。”
钟繇叹息道:“李傕身死,指日可期。但关中诸将却又趁乱崛起,其十余部屯聚关中三辅一带,为害甚重。朝廷正在考虑是派兵征讨,还是安抚其部众。”
孙策记得历史上正是钟繇持节都督关中,才安抚下来关中诸将,使朝廷免受西部袭扰。
便说道:“朝廷当务之急,是与关中诸将,休兵戈,复耕殖,重使郡界宁静,百姓返乡,然后百废俱兴,可望中兴。”
这个观点使钟繇重重的点头,只感觉平生遇一知己,有些兴奋的说道:“我意正是如此,西方诸将,皆竖夫崛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而已。今国家厚加爵号,得其所志,非有大故,不忧为变也。”
“宜趁此时机,招徕流民,安定关中,若得民十余万户,则关中丰稔,天下可为长计矣。”
“但天子与公卿并无此心,皆欲以重金招募将士,重建禁军规模。如今正向四方诸侯催收钱粮供奉,欲建雄图,以武力平之。”
孙策也能理解天子和朝廷公卿的想法。
天子实在是怕了手中无兵,被外藩边将把控朝廷,随意操弄的情况。
所以稍有缓和,他们一定要先建军事,以实现不为人所控的情况。
如果全力投入内政,将士解甲归田,朝廷禁军孱弱,一旦诸侯趁机攻入朝中,天子又要再沦落回以往被权臣欺凌的境地了。
更何况,如今朝廷还能在诸侯处获得贡赋,所以朝廷对恢复内政并没有多少急迫感。
可内政这种事,恢复起来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效的。
等真当有一日,诸侯贡赋不至,事到临头,朝廷想再重建内政恐怕也来不及了。
钟繇接着说道:“朝廷如今正募集金银,而全力组建两万精锐禁军,欲一举安定关中。中兴之势,恐遭坎坷。”
孙策只能安慰道:“或许小败一场,才能使朝廷认清局势,重回正轨。”
关中诸将的联军规模近十万,那是曹操都无法荡平的存在。朝廷若不安抚,而兵进关中,收复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等三辅之地,两万禁军开拔过去,以两万敌六七万西凉军,恐怕可能大败而归。
就算后面果断采取措施,派能臣安抚关中,复开垦殖,但没有几年时间根本没办法恢复元气。
可汉末乱世,变化如此之快。一步慢,就步步慢。一朝实力大损,就会像刘备在徐州一样,举步维艰,处处受制于人。
钟繇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暂留江东,以待时机。收江东贡赋而归,助朝廷壮大军势。
江东等候水师从淮南返回期间,贾诩未到,曹操的消息先一步传来,他后发先至,先一步同袁术军发起了激战。
而且曹操走的正是当初袁术从南阳溃退往豫州的路线,从南阳疾速经汝、颍而入豫州。
袁术听闻曹操亲征之,大骇不已,即走度淮,撤回了九江,留其部将张勋、李丰、乐就等人率部守陈郡。
曹操与之大战,当即击破张勋,执其四将,袁术兵弱,大将死,众情离叛。袁术所置陈相袁嗣率部投降。
这战果也是真佐证了,袁术为什么那么怕曹操,听闻曹操来打他,他就弃军而逃。
从当初的匡亭之战,袁术就对曹操形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用他的话说,为曹操逆所拒破,流离迸走,几至灭亡。
他的军事能力,跟曹操相差那真不是一点半点。更兼之兵弱,完全无法跟曹操抗衡。
只是曹操也顾及粮草压力,无法大军深入,一直打到九江而已。
而双方战事,也体现了江东的地理优势。
江东虽然率先宣布讨伐袁术,双方交恶,但有长江天堑相隔,只要孙策不出兵,袁术就对江东完全无可奈何,只能望江兴叹。
而曹操却不得不立即跟袁术交战,否则便腹地直接受淮南兵锋威胁。
这也是中原之地最大的劣势。金角银边草肚皮,作为诸侯他们实在是太容易受周围势力的干预和影响了。
曹操能够在中原这片混乱之地,一路浴血杀出一个出路,完全是因为超世之杰的才能!
倚靠着他战无不胜的兵锋,他顺利夺下陈国,沛国大片疆域。
而另一个方向,同样在中原征战的刘备,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挥师西进,攻击吕布,战事打得非常艰难。
因为吕布这一次是真的得到了袁术的资助。
袁术亲自写信给吕布,说:“将军连年攻战,军粮苦少,今送米三十万石,迎逢道路,非直此止,当骆驿复致;若兵器战具,它所乏少,大小唯命。”
吕布不仅得了袁术给的三十万石军粮,而且甲胄器械更数以万计。
袁术这是切切实实的把孙策对刘备的那一套,全用在了吕布身上。资助吕布兵丁钱粮、战马器械,用之为北方门户。
这个效果非常之显著,吕布稍微恢复军势,组建了五千人的部队,刘备就打得极其艰难。
如今中原之地,最不缺的便是难民。
吕布这个人,你可以骂他反复狡诈,可以骂他轻狡无义,但他这个人还是很宽厚的,有着边地武夫的憨直和豪爽。
他自诩生平不好斗,唯好解斗,这个也不是他完全在信口开河。
他在下邳白门楼上被擒,就对曹操说:“我待诸将厚也,诸将临急乃叛耳。”
曹操也没什么能指责他的,只是训斥了一句,你跟其他将领妻子私通,怎么能算宽厚。
这事,他俩就属于乌鸦落在猪身上,大哥笑话二哥黑。
喜好人妻这一点,他俩谁不是?
张绣的婶婶、秦宜禄之妻,不都被他曹操霸占了?
要知道秦宜禄可是投降他曹操了。关羽亲自跟曹操要了好几回秦宜禄的妻子。
曹操满口答应,然后一见到秦宜禄之妻,就见色起意,直接把这位人妻给收了。
以至于不仅关羽没了,刘备也很轻易的就把秦宜禄给策反了。
以曹操的标准来看,吕布说自己宽厚待人,那也真不算自夸。
就中原这些诸侯,私德方面,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但在军事方面,吕布这种宽厚带来的结果也十分显著,他的部下皆被厚赏,所受廪给,十分丰盛,足以上赡父母,下养六亲。
所以吕布军的战力相对其他诸侯都非常强悍。
袁术给了他三十万石粮食,数以万计兵器战具,他却只组建了五千人的军队,就是组建了一支精兵。
彭城之战,刘备大意轻敌,率部围攻,直接被吕布反击击溃,若不是吕布军中没有多少骑兵,这一战,刘备至少要折损数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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