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乃大事,何谈惊扰,我们虽自外乡来,对此地神灵不甚了解,但既然来了,属实也该入乡随俗,不知村长可容我们三人一道去观礼?”晏序川一开口,平安满眼诧异。
这番话叫其他人说出来她恐还不觉奇怪,但出自从不信奉神明的晏氏子弟之口,怎么听都觉着违心得很。
可村长又哪能看透他谦谦有礼的表象,闻说他们要观礼,喜不自胜,笑应“自然可以,三位客人愿意一道观礼,是我们的福气,还请随我们来。”
一行人都找上门来了,打得不就是邀他们加入的心思,其余两人心早跟明镜似的,纷纷应下。
三人跟着村长离开院子,远远看到祭台处大壮引十余人围住火堆,又招几人在地上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于祭台上安一方案几,桌上摆一香炉,只等村长到临。
到了近前,平安发现这祭祀只有男子参与,周遭未见一个妇孺,正奇怪,三人便被拦下来,不得再往里面去。
村长接过大壮递上的三炷香,拜祝道“姚村村民,承海神庇佑,赐甘霖雨露,饱腹之肉鳎,今特承恩延祀,上告穹苍,伏望神慈,非敢妄祈,实由情切。”
说罢,他将香插入香炉,大喝一声“祭祀起!”
话音刚落,村民唱起了平安等人听不懂的古语,皆神情庄重威严,大壮也在其中,宛如变了一个人。
不过多久,他们身后急急行来三个抱着婴孩的妇人,随着脚步临近,原本久而散不尽的雾气很快散去,露出头顶耿耿银河。
妇人们从他们面前经过,平安瞥去一眼,只见三个孩子只用一块麻布抱着,微微露出握住的小手,双目紧闭,似在熟睡。
而其他村里人都面目虔诚地注视着妇人们怀中的孩子,直至孩子到了村长面前,所有人唱声骤然停下,大壮上前,又递给村长一把匕首,旁边则走出来个抱着黑色罐子的人,在村子的示意下掀开封布,立时从里面飘出一股奇特的香气。
看到火光下那锋利的刀刃就要伸向无知无觉的婴孩,郭曼青身形一动,却被平安拦下,她皱眉低语“他们要杀了那些无辜的孩子,我们还要袖手旁观?”
“看村长拿刀的姿势,应当不是要杀了孩子。”平安沉声,“先看看他们具体要做什么。”
她话一落,紧接着便传来婴孩的哭闹声,村长的确没下杀手,只是挨个划破孩子的手指,取了一些鲜血流进罐子里,然后让抱孩子的妇人退到一旁。
无言静谧中,孩子的恸哭声伴着噼里啪啦的火焰声尤为炸耳,村长放下匕首,高举起盛血的罐子,说了段众人听不懂的话,然后将罐子小心搁在火堆前,喝道“取甘露来!”
妇人们闻声抱着孩子匆匆离去,而其他人则再次唱起奇怪的曲调,只是不再先前那般严肃,一时所有村民陷入莫名的欣喜。
这样的喜悦却没感染到平安等人,三人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局外人一般,显得格格不入。
随着村长一把火将整个祭台烧去,大壮带着几人又搬来三五个黑罐子,村长神情虔诚地为罐子一一开封,再拿起木勺从罐子里舀出无色的液体来,将地上摆着的碗一一斟满。
郭曼青盯着那些水碗,“那也是致幻的茶水?”
晏序川摇头,“闻着气味与先前有异,应当不是。”
他话音才落,火光中的村民端起碗来,高声道“感谢海神的恩赐,我们将富足一生!”
这似乎是村民最期待的部分,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甚至有划破天际之势。
便在这震耳的响声中,平安隐隐听到远处婴孩的啼哭声似也大了许多,只是不及近前,被掩盖过去。
郭曼青像是有些受不住这般声响,一手捂住耳朵,“我总觉得那罐子里的水非比寻常,我们还是不要碰。”
这话刚脱口不过片刻,村长便端着碗过来,“几位贵客也请尝尝海神所赐甘露,这甘露能祛病延年,可保富足安康。”
喝碗水就能富足安康,委实不切实际。
平安虽没有要喝的意思,但还是伸手接过,没拂人脸面,端至鼻尖细嗅了嗅,笑问“这甘露闻着确实香浓,不知是如何制作的?”
村长递碗的动作一顿,像是被问及禁忌,面上闪过一丝不虞,很快以笑掩饰过去,“甘露乃是海神赐予,无须我们制作。”
哪知笑容没维持多久,又遇到郭曼青迟迟不肯接碗,“我不渴,既然这甘露如此珍贵,你们还是留着自己喝吧。”她说完,掉头便离开了此地,当众拂了村子颜面,尽显失礼之态。
村长的脸色差点绷不住,碍于是客人倒也没发脾气,可旁边人见状却不同,神色明显有些不好,就在村子身边的大壮几欲发作。
“对不住,我这位师姐向来任着性子来,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这碗甘露便由我代她喝下,还请诸位不要放在心上。”晏序川说着,端过村长手中的碗,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痛快,村长面色有所好转,笑盈盈地又替他倒了一碗,“客人喜欢,那就多喝些,甘露还多着,想喝多少都有。”
平安看着晏序川与村长有说有笑,一碗接着一碗往肚子里灌,微不可察弯了弯唇,还真是难得见他如此担当的一面。
她低头看着碗里清冽的无色的液体,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一场古怪的祭祀狂欢到很晚,众人才回家歇下。
平安和晏序川跟随大壮回到他家院子,路过郭曼青那紧闭的房门时,两人相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平安进了自己屋子后特意未落闩,虚留了一条缝,等到夜深人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黑暗中一个人影悄悄走进来。
平安闻声,依旧紧闭着双眸,佯装熟睡过去,直到人影走近床榻,一柄利刃袭来,她立时一个滚身,躲过攻击,旋即坐起身来,腿一伸,直将人踢翻在地。
不及那人起身反击,门口再次出现道身影,三两下帮她将人摁在地上,反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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