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的惊讶非常单纯, 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并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之下使出激将法,想要多得些好处的样子。
于是, 周老爷子脸色相当不好看,但一时也没有被刺激到立即发作, 只问:“你什么意思?”
祝余为难的迟疑了一下,但大概是太过年少, 在周老爷子审视的目光下承受不住一样, 脚步小幅度的往后挪了一下:“晋叔叔当时要给我一亿来着......周铭和晋胜池不是好朋友吗,我以为晋家和周家......”
就瞎掰, 回头被拆穿也也不怕。有周铭被救在前,又不是掘了周家祖坟, 周老爷子不会有脸闹的,顶多气到血压飙升。
要真比较起来,周铭是铁板钉钉的独苗继承人, 而晋家这一代晋川为主, 晋胜池是幼子,为辅。
在继承家族这一块儿,周铭的地位要高于晋胜池。
结果在报恩这一块儿......
所以, 比起晋家,周家是不是不得行啊?
最后这句祝余没说,但那了然的小眼神, 看的周老爷子胸口像被踹了一脚。
凌厉的眼风扫向秘书:“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秘书五十多岁,跟着周老爷子也二十几年了, 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将祝余手里的支票拿回来,很专业的查看, 惊讶、不安一条龙:“对不起董事长,我拿错支票了,要给祝小少爷的不是这张,您要不再写一张?”
写多少没说,他从哪儿知道。
禁不住腹诽,比起晋家,董事长的确有些过分吝啬了,晋家那位董事长都放话了,拿祝余当第三个儿子对待。
结果,董事长没怎么着就开始训人家,幸亏祝小少爷乖巧纯真,没听出来那些潜台词,只是太过单纯,倒是歪打正着的......
于是,祝余拿到了新的支票,一亿五千万。
周老爷子从不肯让人压一头,虽然一亿五千万他认为给多了,就像古代那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一样,要是青年才俊肯定许,要是个乞丐,赏一顿饱饭加几块银子就不错了。
而祝余在他这里,比乞丐强一点,一个私生子而已,还是被不讨喜的小儿子护着的私生子,一丘之貉!
心里不满,面上却大度,轻描淡写:“拿去玩吧,那张一千万的也不必还了。”
秘书将头先的支票又递过去,心里很羡慕。
一亿六千万啊,这些年老董事长越发难伺候,他要有这些钱,早不干了。
祝余接过支票,往前放在了周老爷子面前的桌子上:“周老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晋叔叔给的钱我也没拿,听说周氏有专门的慈善基金会,这些钱都捐了吧,到时候把各项支出列个单子给我,我想拍照留念......”
又相当纯良羞涩的一笑:“也算是给周铭积德,祝他早日康复。”
祝余也不想拿周铭说事,积德......毕竟不是什么好话。
但人是他救的,理不直气却壮,拿来用一用也不感觉亏心。
秘书:“......”
话是没错,可让董事长给铭少爷积德,是说董事长没有德行吗?一定是不小心说错话了吧,是吧?
周嘉荣:“......”
看一眼一本正经的小崽子,是在给他出气?看周老爷子脸色难看就要发作,一只手搭在了祝余的肩膀上,视线却是看向对方的。
周老爷子:“......”
脸色铁青,正要开口,看到祝余侧后方半步的小儿子,父子四目相对,像老狼王和新狼王对峙。
新狼王不动声色却也毫不退让,只等一个契机,然后扑上去咬断对方的喉咙。
片刻后,周老爷子率先移开目光,看着秘书:“照他说的做。”
他告诉自己,并不是怕周嘉荣,只是最近集团被大儿子搅的风云动荡,需要用周嘉荣平息一切,此时不宜多生事端。
祝余有些遗憾,他还没有发挥完呢。
怎么不得对方暴跳如雷,然后他哭唧唧的躲在大佬后面,指指点点:你看他!
然后让双方干起来。
原著和现在所掌握的一些东西让祝余确信,真干起来也是大佬稳赢,将这畸形的父子关系一脚踹开正是时候。
没想到关键时刻,周老爷子居然萎了,没用!
周老爷子不想再看到祝余,他看不出对方是故意的,但也被气的够呛,借口要休息让祝余和周嘉荣离开。
他头疼的厉害,好像是高血压犯了,让秘书拿药过来。
秘书看着周老爷子吃了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董事长,那两张支票......”一亿六千万不是个小数目,得问清楚怎么处理。
心里对祝余已经是无比的敬佩,这么多钱,那个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哪怕一丁点的贪婪和不舍。
周老爷子揉着额头,脸色差到极致:“按他说的做,支出记录寄过去。”
在和晋家比较上已经丢了一回脸,出尔反尔,传出去像什么话,将他的脸放地上踩吗?那个祝余,看上去不像是故意的,大概是天生相克,一时又想起小儿子那个眼神......再忍一忍,等铭铭上了大学就能渐渐收权了。
祝余这里,跟着周嘉荣出来。
两个人没走电梯,从安全通道往下走,祝余让周嘉荣走前面,又一下子蹦他背上:“重不重?”
周嘉荣站在原地颠了两下,将人背稳了往下走:“不重。”
祝余使劲往下坠了坠,像是对不重这个回答不满意,碎碎念:“周叔叔,你不要胡思乱想,咱家最重要的财产在你身上,要养家糊口的人,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像周老爷子那样只想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的人,就算有血缘关系也靠边站。
掌心托了托小崽子的屁.股,将他往高了送,周嘉荣应他:“知道了。”
每次见过之后,他的确会心情不好,但这次没有,话没错,要养家糊口的人,他有家,其他人,没那么重要。
祝余高兴了,一口一口亲周嘉荣的脖颈,像小兔子啃萝卜,还轻轻的咬两下。
最后一失口,咬到了周嘉荣耳后那一片肌.肤,就失去了被背着的待遇,还被压在楼梯扶手上亲了个七荤八素。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层又一层的下楼。
周嘉荣问他:“不二给你好不好?”
祝余狐疑瞅他:“无事献殷勤,周叔叔,你外面有狗了?”
周嘉荣:“......”
奇奇怪怪的话,但他大概能琢磨出是什么意思,捏了捏少年佯装生气鼓起的面颊:“只养你一个,那些钱,拿了也没什么。”
小财迷一个,放弃那一大笔钱,很肉疼的吧。
祝余的确肉疼。
他重生之后就想躺着,不要说一个亿,就是一千两千,白给的也绝不错过,可是这次不一样。
人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同样,报恩其实也是。
如果救周铭的是晋胜池,周老爷子会这么敷衍?不可能。他敷衍的,还有自己背后的大佬,这才是让人不高兴的点。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可这世界上,比钱重要的东西可要太多了。
见大佬看自己,夸张的捂住胸口:“是好疼,要被抱抱才能好,还要吃大餐。”
周嘉荣摸摸祝余的脑袋:“好。”
他现在已经能正常的笑一笑,虽然很淡,但熟练程度与日俱增,牵着小崽子的手:“先吃大餐,然后睡一觉。”
祝余离开不久后,刘飞也赶到了医院。
刘飞考试考的不太好,感觉过不了复试,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开始找借口,说周铭大晚上犯病吓的他丢了魂儿,不是没有好好复习。
再然后,刘飞就被骂了一顿。
刘家人都后悔死了,比起一个普普通通的数学竞赛,当然是在周铭那里刷好感重要,要是能留下个共患难的印象,以后刘家得到的好处数之不尽。
刘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到医院时已经调整好,相当的温良恭俭。
被气到胸口疼的周老爷子感觉被治愈了,这孩子虽然长的不怎么样,但比刚才那个懂礼貌多了,亲自带着刘飞去看周铭,又叮嘱周铭:“你这个同学我看就不错,那个什么祝余......”
想不出形容词,大概就是蠢笨吧,有钱不拿是蠢,不会说话是笨,将来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刘飞大惊小怪的靠近周铭的病床,开始诉衷肠,什么昨晚是被吓呆了,担心的一宿没睡,连考试都神思不属,就惦记着过来看看。
周铭听他啰嗦完,苍白的面容冷淡而疏离:“滚吧。”
刘飞:“......”
周铭看一眼门口的保镖,不愿意离开的刘飞就被迫滚了。
他闭了闭眼,又看向门口:祝余为什么不来?
昨天晚上他的确意识模糊,但关于祝余的一切却记得清清楚楚,包括祝余给他穿衣服穿鞋袜,拍着他的脸颊告诉他别睡,还给他擦脸......还有刘飞拉住祝余的那一幕。
现在没相干的小人凑上来,真正救了他的祝余却面都不露。
周铭虚弱的叹口气,是他的错,是他错了,等病好了,祝余他......
那样的担忧和关切,是他辜负了他的好,以后不会了。
同一时间,车里,
祝余连打了两个喷嚏,开窗通风。
周嘉荣趁红绿灯的功夫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冒了?”天虽然热,但昨晚那么跑,又累。
祝余摇头,坚定的道:“不耽误吃肉。”
好好吃了一顿饭,又去了昨晚的酒店。
祝余的行李被送到了顶层大套房,他和周嘉荣一起刷牙,毕竟刚吃过东西,然后滚进了一个被窝。
两个人昨晚都没怎么休息,一起补了个回笼觉。
祝余舒服坏了。
他以前睡觉的习惯,也就是抱抱被角、满床打滚之类,现在新添了个毛病,没事要拱在周嘉荣怀里睡,有时候还要趴人胸口。
一觉醒来,到了傍晚。
周嘉荣叫了晚餐,然后又开始收拾两个人的东西。
他来的急,没带什么行李,就是把祝余的书包整理一下,一会儿坐飞机回京市。
至于医院,没必要再去,免得被扣上居心不良的帽子。
吃饭的时候,祝余接到了周铭的电话。
看一眼,开了扩音,将手机放在了自己和周嘉荣中间。
周铭:“祝余,对不起,我替爷爷给你道歉。”
他是集团认定的继承人,本身又展现了非凡的能力,既要问,周老爷子身边的秘书也不敢隐瞒中午发生了什么。
祝余:“没关系。”
没说原谅之类的话,涉及大佬的事,他小心眼着呢。
又听周铭啰嗦了几句,看对方大有诉衷肠的意思,祝余可受不了不熟的人拉家常,就说还忙着收拾东西赶飞机,不说了。
周铭有些失落:“你不来看看我了吗?或者,开个视频......”
醒过来的这一天,他已经捋清了自己的心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讨厌祝余,开始关注祝余,后来发展到喜欢上对方。
不是因为祝余救他才喜欢,是喜欢上了,被救之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哪怕只是隔着视频看一眼......
手机那头没有动静,再一看,却发现电话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
......
回到京市后,一切趋于平静,至少对祝余来说是这样的。
学还是照样上,只教室里周铭和晋胜池的位置都空了。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事儿,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也不惦记。
五天后,周铭情况稳定,转入京市的明德医院,住在晋胜池同一层的病房。
又十天,周铭被允许下床,索性和晋胜池在同一个病房。
他是十二指肠穿孔引起的大出血,病起来凶险,好起来也快,医生说再过一周就可以出院,以后注意饮食就行。
而晋胜池伤的又多又重,要出院到六月了。
两个人难兄难弟,又都是被祝余救的,连晋川都说着两人和祝余有奇妙的缘分。
听到这话的时候,周铭和晋胜池对视一眼,又忽然别开了视线。
这些天祝余一直没来过医院,他们说话解闷也都一切如常,但却很少提及祝余,好像这个人是不存在一样。
不是不知感恩,而是生出了一种发现珍宝之后的诚惶诚恐,害怕这珍宝在自己还没有能力守护的时候被别人发现,所以索性不提。
深夜,
周铭翻看班级群,没有发现祝余冒泡,又看自己给祝余发的信息,好多都没有回,偶尔一两条,回的也是简单的“嗯”之类的单音节词,吝啬到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想给。
有些失落,但也不是特别失落。
自从祝余那场大病之后说不再缠着他,两个人本来就不是很熟悉了。
是他的错,只有病好之后再弥补。
拉开床头的抽屉,那里是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睡衣,是祝余送他去医院时穿的。
看到了,心里就踏实了。
晋胜池插着耳机听歌,事实上音乐并没有开,同样在翻看聊天记录。
早上发给祝余的“中午食堂都有什么菜?”,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回复,有些委屈,怎么不理人?
委屈了一会儿,想起不久后的生日宴会,心情又好起来。
翻了个身,摸了摸枕头,不满足,又从枕头里拽了拽,拽出鹅黄色的一个小边角,里面是祝余救他时穿的那件小毛衣。
当初祝余在医院料理伤口,因为后背有伤,小毛衣不好脱,就用剪刀剪开了。
衣服其实废了,但他家的医院,扔东西也要先问过人,晋胜池一眼就看到了又是血又是灰的小毛衣。
要了来,让人洗干净后塞枕头里。
晋胜池摸了摸鹅黄色的衣角,桃花眼温柔缱绻。
这是他和祝余同生共死的见证,要好好保存起来,百年之后,还可以和他们的骨灰一起烧了。
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同一个深夜:
-祝余在大佬怀里翻了个身,得到一个吻后,下意识的回吻,几秒钟之后满足的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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