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后,众人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前辈都心生敬意。
对方并非是为夫子一人鸣不平,而是为世间所有凡人、修为不足之辈以及平白受欺凌之生灵讨要一个公道。
巡天使拥有掌控世间的最大实权不假,可他们并非是古之帝王,一人高坐神位,便要万族生灵尽皆俯首称臣。
他们的职责是守护。
守天地之安宁,斩世间之邪祟,剑锋指向一切不平之事。
于世人而言,巡天使便是公道。
只是实权在握,人心难测。
世人的阿谀奉承、曲意逢迎,如附骨之蛆日夜相随。
很多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丢失了初心。
百余位巡天使纷纷低下了头。
无一人出声回应。
此时的沉默与之前不同,并非是惧怕这位前辈神秘莫测的修为,而是知晓自身过错,但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愧疚。
陆渊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的品茶,似在等待着他们回应。
良久,还是芷云率先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禀前辈,此番过错确实是我等巡天使失职,还望前辈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陆渊却是摆了摆手。
“我对世事毫不关心,方才那番话只是向你们解释为何以暴力手段唤你们前来,你们无须向我承诺什么,降雪之人留下,其他人自行离去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多巡天使都是一脸愕然的面面相觑。
弯弯绕绕一大圈,到最后竟然什么要求都没有,让他们自行离去?
所以前辈说那番话的意义是什么?真的只是解释吗?
很多人陷入沉思,也有人想要离去,可见身旁众人并无动静,他们也不得不按捺住了想要离开的想法。
见众人迟迟不敢离去,陆渊又道:“怎么?真想留下来主持公道?还是在等我的补偿?”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明了,这位前辈确实是没有留下他们的想法。
于是百余位巡天使陆陆续续恭敬行礼告退。
大日接连划破长空,向四方天地散去。
不多时,原地只留下了四人。
芷云、瞿讳、之前对陆渊出手的提刀女子,以及头生双角的龙族。
陆渊再次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平静地开口询问道:“谁是降雪之人?”
瞿讳面色难看,却还是一步踏出。
陆渊微微颔首,而后便不再理会他,转而望向那个提刀的女子问道:“你为何不离去?”
女子动作利落地行了一礼,道:“晚辈有眼无珠,竟不知死活对前辈出手,此刻满心愧疚,不知该如何弥补。”
“你不是愧疚,是怕我报复。”陆渊语气平淡地点出了女子未曾说出口的话。
被戳破心中忧虑的女子当即也不再隐藏自身想法,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干脆利落道:“是。”
对方突然强硬起来的姿态并没有让陆渊有丝毫怒意,他依旧是那副语气。
“我若要杀人,当场便杀了,不会等到日后。”
女子听后当即松了口气,再次拱手道:“多谢前辈宽宏,晚辈告辞。”
说完,她便身化大日离去。
伴日巡天拥有世间极速,心念一动便是斗转星移,顷刻间便能抵达心念所及之地,至于世人所见的大日,只是术法残留之影,这也是百余位巡天使能同时抵达此处的原因。
此术来自九天,对于需要坐镇广袤天地的巡天使而言,是最合适的遁术。
大日消散后,陆渊平静的目光转向那名头生双角的龙族男子。
“你又是为何不愿意离去。”
龙族男子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陆渊及陆渊身后的李陌念身上来回扫了几眼。
面露犹豫之色,迟迟不敢开口。
可陆渊却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开口道:“当下和将来,时光权柄只会有她一人掌握,你们龙族遗留的时光术法可以遗弃了,蕴含时光之力的血脉最好也直接剔除,凝练更为极致的真龙之身。”
“是是是!多谢前辈提醒。”
虽然得到的回答让这位龙族男子极为失望,但他还是连忙道谢,而后化为大日离去。
至于他有没有将陆渊的话当真,又会不会依陆渊之言剔除体内的时光之力血脉,没人知道。
时光权柄从此以后只会由少女一人掌握,世间留存的一切时光之法再无半分作用,帝术也一样。
他并未在乎对方之前对自己的不敬,如实相告,世人之敬畏或是仇恨,对他而言都一样,毫无意义。
对方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当真,陆渊也不在乎。
接连送走两位巡天使后,在场的便只剩下十三年前降雪的瞿讳以及东洲新晋巡天使芷云仙子。
当触及到陆渊不带丝毫感情波澜的视线时,芷云忽而便想起了自己接任巡天使时,师父曾对她说的话。
‘东洲巡天使大限将至,你代其职位,秉持本心行事,若能见到他,当属你的机缘,若见不到,便是天意如此。’
她之前便一直疑惑,师父口中的‘他’究竟是谁,又有什么机缘比得上师父的亲自教导。
在见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男子的强大以及捉摸不透的行事风格后,她忽然有一种直觉:师父口中的‘他’就是眼前之人。
只是不知自己是否已经错过了师父口中的机缘。
“你呢?留下来是何缘由?”
陆渊平淡的话语传到芷云耳畔的瞬间,便让她从思索中回过了神。
她略作犹豫,还是恭敬行了一礼,道:“启禀前辈,晚辈是东洲新晋巡天使,此处地处东洲境内,一切事物都由晚辈管辖,既然上一任巡天使犯了错,晚辈自当留下来主持公道、”
“公道?”陆渊动作缓慢的抿了一口茶,又从容地放下杯子,反问道:“若今日我没有令尔等心生恐惧的修为,亦或者我没有因夫子之事找你们,你能还能主持这个公道吗?”
芷云面色微微一滞,沉默片刻后她还是声音坚定道:“这一点还请前辈放心,就算从未发生今日之事,晚辈也必定会为枉死之人要回一个公道。”
陆渊再次为自己添茶,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瞿讳,继续反问道:“他不说,知晓此事的修士因不敢得罪于他也闭口不谈,枉死的人也无法开口,幸存的凡人又永不会与你产生交集,你该如何知道这件事?又要从何处讨要这人尽皆知却又都选择压在心底的公道?”
芷云未曾思索便给出了回应。
“世间之事必有痕迹,就算降雪之事晚辈暂时无法知晓,可这畸形的世道会亲口告诉晚辈答案。”
陆渊对她的话未置可否,又饮了一口杯中之茶,将目光转向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瞿讳。
“说说吧,为何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