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景深收回手里的弹簧刀,抽纸擦拭刀刃上的血色,垂眸看跌坐在地的唐棠,“带我去你家。”
景深居高临下,额首,冷酷到没有商量的余地。
半小时后。
唐棠打开锁着的房门。
去边角处挪开上面压着的纸箱,打开一块木板。
景深皱眉看向下面被铁焊牢床上坐着睡着的男孩。
唐棠蹲在下面的小床边打开笼子,将坐着的孩子小心放平。
不过一下,孩子醒了。
呜咽一声,眼泪下来了,摸索着爬到唐棠身上,手脚并用的缠着,张嘴嚎啕大哭。
唐棠抱着抬眸看向上空的景深,嘴巴蠕动片刻,“我不会再去找南桑了,求你看在我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的份上,放过我吧。”
景深没看她,在看孩子的黑发。
隐隐的,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唐棠当年的确怀孕了,但怀的却不是江州的孩子,是在酋州为救江州被无数人凌辱,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孩子。
这点,江老爷子当年在唐棠还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提取胎血测过了。
景深瞳孔闪烁不定,回眸打量这简陋的单间,找出手机打电话。
夜深。
景深看向漆黑海面驶来的船只,“沿路会途径六座城市,想在哪下就在哪下,唯独这,不要再来了。”
唐棠手托孩子睡着倚着她肩膀的脑袋,在船上引路灯越来越近后,回眸看向这座城市。
只有这处,是真的只有这处,不许国籍为东方的人擅入。
即便是入了,只多三天,也会被遣走,她花了大价钱才找人办了这地的户籍。
唐棠不死心,“我不会再去见南桑了,你相信我,我……”
景深打断,“在这种男权地界想活下去,你要做一辈子那种买卖。”
唐棠家是一楼,晾衣服在房间里,但衣服只有孩子的,没有她的。
可是有鞋。
高跟鞋,细细的的根,带着绑带,长度到大腿。
不是她带孩子会穿的鞋,是做皮肉买卖才会穿的。
景深看向怔愣住的唐棠,“我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但不管是谁,你都不该继续带着孩子这样生活。”
景深从怀里拎出钱包,递过去一张卡,“这张卡里的钱足够你带孩子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买套房子安定下来。”
“还有。”景深看向睡着看着像是很健康的孩子,“你儿子生病了。”
这孩子哭泣没有异常,舌根也没有黏连。
但只会喊妈妈,说明没有正常的对话空间。
还有,孩子走路磕绊,七八步就倒,不是胖的缘故,是走得少,也可以说成是走的路太短。
皮肤很白,算是健康。
但在盐城不健康,因为盐城即便是冬日,阳光也很烈,紫外线很强。
唐棠的手腕很白,脸算不上白,说明这两年流连的全是附近热带城市。
孩子的白,就不正常了。
他没有正常的生活环境,没有正常人和人的沟通,没有运动,瞧见陌生人就发抖哆嗦。长此以往,这孩子会被养成一个傻子。
景深言简意赅的说完,视线挪移到被唐棠抱着,却依旧挡不住的孩子凸起的小腹,“不说性格和言语,再这么养下去,孩子的身子也会被你养废。”
从早上到现在,孩子吃了三顿。
顿顿吃的很多,牛奶面包肉食和素菜,分量和成年人无异。
胖看着是健康,但肚皮鼓起的程度瞧着很坚硬,有大概率是无法消化。
联想孩子在笼子里是坐着的睡着的。
说明他不舒服,躺不下。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孩子今天哭了三次却说不清楚也很难哄,是因为胃部不舒服,胃病和腹膜炎都有可能。
景深说完,手里的卡继续朝前递,“不走,你会死,孩子进孤儿院。走,这卡里的钱,够你买套房子,找个正常的工作,送他看病去早教班,把他还能扭回来的性格扭正,能治的病治好。”
唐棠怔怔的看着卡,一瞬后侧脸,看向睡着看着很安稳却眉心皱着,明显不安稳的孩子,喃喃道:“可我们又能去哪?”
船开近了,唐棠接过景深给的卡。
抱着孩子迎着海风朝前走了几步,转身看向景深,“你让我走,不是怕我伤害南桑,是怕我刺激到南桑,让她想起来吧。”
唐棠那次见过南桑后,连着好几晚做梦梦见南桑起身回眸看向她的那张脸。
眼神有些冷淡和疏离,但整体的气场却是温和无害的,唇角甚至带着淡淡的很客气的笑。
南桑就是这张脸。
哪怕是你整容也不可能整成的近乎完美的脸。
但眼神,却不像。
最起码唐棠从认识南桑到如今,从没有见过南桑这种眼神。
干净直白无害……又冷淡和疏离。
没了冷漠戒备还有审视探究,像是只要你稍微对她流露半点恶意,她就会狠狠捅你一刀的眼神。
这是南桑吗?
就是南桑啊。
可南桑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唐棠隐约感觉有人在找自己后,没慌不择路的离开这座城市。
一是因为只有这处,东方人不会肆无忌惮。
还有就是南桑。
她心里的疑惑太盛了,解不开,寝室难安。
那次草草一眼,不确定。
这次站在远处看着南桑和一个男人下车,牵手相视一笑,脚步轻快进去的样子。
确认了。
南桑好像真的失忆了。
不然经历了那么多事的南桑怎么可能还笑的出来,又怎么可能还活的下去。
而景深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又怎么会锲而不舍的找她这么个明显不可能动得了南桑的女人。
只有一种可能。
景深一直在南桑身边,看到她的出现了,为了让南桑不会被她刺激的恢复记忆。
无论如何,都要赶她离开这座城市。
景深没说话,只是冷冷淡淡的插兜看着她。
他身架笔直,长身而立,背靠盐城这座城市,黑发被海风吹扬而起。
只有一个人,却像是一座大山般,牢牢的挡着外人踏入南桑在的这个地界。
禁止任何人来打扰南桑平静的生活。
唐棠在怀里孩子开始不舒服嘤咛哭后,抱着他转身踏上离开这里的船只。
她不是南桑。
不可能拥有景深这种哪怕和南桑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关系,却依旧牢牢站在原地的守护。
也不可能拥有江州多年不消反倒越来越浓郁,像是刻进骨血,哪怕是死了也不可能消弭的爱。
她只有她自己,还有她没了半条命才生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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