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窗外雪花纷飞。
大地一夜之间披上银白。
姜德贵怀疑自己是神童转世,说下雪老天就下雪。要不是现在宣传破四旧,他恨不得上寺庙求一支发财的签。
雪大约一指深,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林美如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劝诫闺女:“今日请个假,别去上班了。”
姜安安乖巧地点头,难得闲鱼宅在家。
火盆里面炭火烧得旺,避免煤气中毒,特意支开半扇窗子,即便如此依旧烘烤得家里暖洋洋的。
姜安安抓了一把玉米粒靠近灰里,不一会儿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蹦出的爆米花口感硬还有股灰尘味,她和多宝却玩得乐此不疲。
才没多久就弄出两张大花脸。
姜德贵嫌弃极了:“爆米花有什么好玩的,走,爹带你们去抓麻雀。”
“是不是用竹筛扣麻雀?”姜安安双眸发亮,赶紧拉多宝起来,给他拍掉身上灰尘。
姨侄俩一左一右拉着姜德贵出门耍。
乡下普遍的方法都是在门前空地扫出一片空地,撒几粒高粱,用一根小木棒支上一个筛子,绳子拴住木棒。然后便能远远蹲在一边,等待麻雀自投罗网。
姜德贵怕冷,牵起一根很长的细线沿着窗台拉进屋内,三人便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错眼不眨地盯着空地瞧。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还真有两只笨麻雀飞进来吃高梁。
姜德贵猛地一拉,竹匾瞬间倒地,麻雀惊走一只,套牢一只笨的。翅膀扑棱扑棱挣扎着,动静极大。
“抓到了!”多宝激动得蹦起来,拉着姜安安出门检验成果。
“多宝性子孤僻,不爱跟村子孩子玩,只有跟他小姨在一块时才恢复孩子天性。”姜舒兰一边纳鞋底,一边向亲娘诉苦:“他爸走了这么久,他竟连问都不问一句,懂事体贴得跟大人似的。”
林美如拢共三个外孙,最喜欢在跟前长大的多宝,听完同样有些发愁:“等你肚子里孩子生下来,咱多宝就有伴了。”
姜德贵泼冷水:“等小的能蹦能跳,多宝该上学了,更不乐意跟小屁孩玩。”
“是啊,那可怎么办?”姜舒兰愁眉苦脸,针脚接连走错好几针,只得用剪刀剪掉线,重新挑开。
见状,林美如恶狠狠剜了丈夫一眼。
姜德贵欲哭无泪。
他算是发现了,女人就喜欢听甜言蜜语,实话实说就是原罪。
当男人可真苦啊。
“娘,如果你们要给多宝找个伴,我倒是有个人选。”门外,姜安安掀开帘子进来,特意坐在林美如身边,亲亲热热地拉她的胳膊。
林美如翻了个白眼:“有屁快放。”
姜安安讨好地笑:“你还记得在老于叔家帮忙的大丫吗?手脚勤快,脑子机敏。”
林美如嗯哼一声,表示记得。
“她是被她奶捡来的孤儿,她奶犯了事,家没了,警察要把她送去孤儿院。”姜安安心里有些愧疚,更多则是同情。
因为她原本就是从孤儿院出来的,知道在里面生活的孩子有多艰难。
她声音有些低沉:“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大丫兴许还有个家。那孤儿院环境差,吃不饱穿不暖,软弱点还会挨欺负。娘,我们能收养大丫吗?我现在赚了钱,能养活她。”
屋子里忽然陷入安静。
一时间只剩下炭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姜安安低垂的睫毛轻颤,眼圈微微泛红。
林美如等人有些不太能理解,小妹虽然正义赋满激情,却不是滥发同情的人,却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要被送进孤儿院而共情。
就像是……
送进孤儿院的人是她一样!
姜舒兰心思细腻,以为姜安安是联系自己身世才同情大丫,于是乞求地看向她娘,为妹妹求情:“一个小丫头费不了多少粮食,我身子渐渐重了,正好可以跟多宝作伴。”
作为女儿奴,姜德贵看不得如珍似宝的小女儿掉眼泪,附和道:“你昨天不是还说最近腰疼吗?那小丫头手脚勤快,能帮你干不少活呢。”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句,还有做错事不敢抬头的小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林美如气得狠掐了男人的腰:“怎么?老娘在你们眼里就是心肠歹毒的人?”
“嗷——”
姜德贵疼得直嗷一嗓子,有求生欲地夸赞道:“哪能啊,外面都在夸你是新时代女性,大老爷们都被你说得对女性偏见少了呢。”
然而,事实上……
林美如带领全村妇女造反,天天搁家里背法律条款,不仅大老爷们憋屈,连恶婆婆们一并客客气气。
要是有人冥顽不灵顶风作案,行啊,在家连口热饭吃不上,屋里没人收拾,想揍老婆,全村妇女一块将人堵死在墙角批斗。
是以,南溪大队女性地位提升得贼快!
姜安安惊喜抬头,双手紧抱住她娘,埋首在她颈窝:“娘,如果我是孤儿,一定最希望是您来收养我。”
上辈子她没等到,幸好这一世能够弥补缺憾。
林美如感受到颈窝里的湿意,身体稍稍僵硬,随后扬起一巴掌狠揍在她屁股上,骂骂咧咧:“说什么混账话,老娘下辈子也是你娘,休想逃出老娘的五指山。”
屋内。
一家子温情脉脉,谁曾想突然被一阵剧烈敲门声打断。
“砰砰砰!”
拍门力道之大,险些要把门板拍穿。
“安安呐,出事了,快开门呐。”
呼喊声撕心裂肺。
外面冷嗖嗖的,林美如理直气壮地指挥男人:“这不是刘二姑的声音吗?愣着干啥,快去开门啊。”
姜德贵跟受气包小媳妇似的叹口气,任劳任怨地小跑出去。
刚打开门,一眼瞧见刘二姑大冬天只穿着件薄外套,冻得脸色青紫,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晕倒。
他吓得心肝直跳,登时一个激灵跳到一米开外,激动得嗓子破了音:“青天白日您这是要上门碰瓷呐!”
刘二姑被他一吼,迷迷糊糊地脑袋清醒一瞬,赶紧解释:“安安呢,我家出事了,老头子儿媳妇孙子们全部倒地不起,还有新来的两位考察队成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