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整。
由知青们一首气势磅礴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拉开文艺汇报工作,
他们接连唱了两首红色歌曲预热整个现场。紧接着由董丽娟等艺术学者带来《红灯记》,紧张刺激的故事叫社员们眼都不敢多眨。
《红灯记》选取其中几个片刻,演绎下来二十多分钟。当董丽娟饰演的铁梅把密电码交给游击队长,社员们跟着台上“众战士”欢庆胜利。
气氛掀上高潮,接替的节目是小品《邻里一家亲》。
这个小品讲述的是一个因生不出孩子遭到丈夫抛弃归家的荷花,一开始饱受非议,尤其是被坏邻居常常欺负。但她凭借着勤劳热心肠的美好品格扭转口碑,最后成为先进个人得到表彰。
林美如就是那个坏邻居,朱婆子饰演可怜的母亲,刘寡妇面带苦相完全本色出演。
荷花越善良,越显得坏邻居面目可憎。
有些上了岁数的婆子抹着眼泪道:“荷花太惨了,就因为生不出儿子,冬天结冰还要洗衣服,婆家不给粮食天天啃草皮。”
“荷花她三婶太可恶了,荷花明明已经很不容易了,还到处说她坏话。”
……
一开始众人对林美如饰演的三婶恨的牙齿痒痒,恨不得冲上台替荷花暴揍她一顿。但到了后来,荷花意外摔倒,是三婶背她去医院,又垫付了医药费,大家伙才明白三婶面冷心软。
而全剧最大的反转情节竟然在于,医生告诉荷花不是她有问题,是男方有疾病生不出孩子。
四下哗然。
原来生不出孩子也有男人的问题,彻底刷新他们的认知。等小品结束,社员们仍津津乐道,讨论个不停。
谁也没有预料到,连续好几日公社卫生所被挤爆了,一群大老爷们蒙着脸偷偷看医生。
然而,这些八卦激不起任何一点儿水花。红旗公社发生了大事记,他们公社同时登上省里和市里的报纸啦!
报纸刚刚刊印出来,大队长们各显神通,如果谁能买到报纸是顶顶有面儿的一件事,然后用大喇叭念给社员们听,最后不忘宣传两日学习的讲座内容,督促大家伙进步。
公安普法十分实用,社员们接受程度最高。而婚姻法宣传的内容和价值观,遭到村里的老迂腐们联合抵制。
其中反对最强烈的大部分竟然女人,她们高举着“婆婆大于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人就要以夫为天,女儿就是赔钱货……”的旗帜,不想也不让其他女人做出改变。
新思想与旧思想第一次争锋相对,短短半个月闹出不少打架斗殴事件,甚至还有人挂彩送进医院。
为此公社领导高度重视,连忙召开会议。
陈兴同语重心长道:“小姜啊,改革是件好事,但目前看来方法还是有点太激进了。今天开这个会目的,就是大家伙一块商量下怎么办?”
“谁惹出来的祸谁收拾呗。”小张干事总算抓到姜安安的小辫子,躲在角落里幸灾乐祸。
小高干事偷偷拽了下他袖子,示意他不要落井下石。
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张干事挑起眉梢:“我说的不对吗?名利好处她享受了,结果让我们来擦屁股。在场的公社干事们哪个不天天往乡下跑,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在给妇联打工呢。”
其他干事们心里同样攒着火气,脸色一个赛一个黑。底下群众不配合,最近活难干不说,最惨的是被劈头盖脸骂,回到家还落爷奶埋怨。
杨书记举手至唇边朗咳一声:“大家最近辛苦了,我和主任都看在眼里。不过,婚姻普法是县里头认可了的,不能遇到困难就退缩。苦难越大,这恰恰说明改革的必要性。”
小张干事听烦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冷冷刺道:“底下群众态度恶劣,杨书记还是直接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来吧。”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陈兴同双眼一黑,拍案怒道:“你个鳖犊子跟谁说话呢?”
他好不容易才和杨书记发展一点出薄弱的革命友谊,维持和平,十成八九要被这个愣头青毁了。
小张干事倔得跟头驴似的,说话更是不过脑子:“难道公社都是杨书记一言堂,还不许说实话吗?”
陈兴同:……
毁灭吧,没法救了,年后职位调动就让他哭!
杨书记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办法倒是有一个,开会前,他提前跟陈兴同一块通过气。原本还要铺垫一番,哪曾想小张干事这么虎,不管不顾冒头逼迫他开口。
他下意识望向姜安安。
单是这一眼,姜安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主动说道:“不如先暂停学习活动,避免事态恶劣发展。”
她看出两位领导的为难,不得不做出抉择。学习活动是妇联引导的,由妇联主动终止才不会给公社惹来任何闲话。
道理她都明白,可面对第一次改革失败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话音落下,果然陈兴同和杨书记都松了口气,看她的目光愈发慈爱。
杨书记开口安慰道:“妇联在今年已经取得不错的成绩了,只要坚持不懈,循序渐进,总有一日群众们会更理解和支持的。”
事情就此拍板定下。
全场最高兴的莫属小张干事,结束会议后不用催屁颠颠地下乡去通知各大队。
小高干事喜忧参半,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对方已经遭到两位领导厌弃的事情。毕竟作为陈主任左右手,他俩一直是竞争关系,小张干事原本是陈主任最青睐的接班人……
纠结片刻,他还是自私的隐瞒下来,主动跟姜安安结交:“我这有历年来公社开展的各种活动,你要不要看?”
这还是头一次有公社干事对自己释放善意,姜安安欣然答应:“行啊,多谢你了。”
她强忍着低落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只觉得身心俱疲,没想到刚回到大队又出了糟心事。
突然从斜里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娘拽住她的胳膊,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死丫头你说清楚,我秦家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以至于处处刁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