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媳妇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打眼瞧去,像是极其健康的人。
孟檀却能看到这人面上的灰气和肚腹处的红光。
面上灰气是死亡之气,那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浓郁愁绪和有些不甘又茫然的眼眸。
这是个被生活和病症磋磨得没了脾气的女人。
至于肚腹处泛着的红光……孟檀蹙眉,这女子还有下红之症,恐怕已经好长时间了。
再看命宫,也是蒙着灰气。
这女子怕是熬不过今儿晚上,就要因为血崩之症而去。
不想,他话才到一半,孙八娘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掐着腰指着他鼻子开骂。
陈三叔婆微微皱眉,心里有些忌讳,但面上依旧是笑着的。
“嘿嘿,孙大婶,我娘问,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了,我娘不但能相面,还能看病的。”陈长运朝孙八娘一笑。
“大妹子来了,这是我两个小孙子,是双生胎,大的是哥哥,叫狗儿,小的是妹妹,叫猫儿,这是我小儿媳林氏,身子不大好。”
“你胡说什么!”
“老娘看你小小年纪,竟是不学好,我媳妇好着呢,还能看着我两个孙儿长大成人呢。”
[问问孙大婶,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了?若是生病了,我能治。]
陈长运是男人,孟檀不好细说,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就带着宝珠宝月来了。
都不用陈三叔婆问,便先说了一些巷子里需要注意的事情。
“嗐,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往日里,我家也没什么人来,孟大妹子可是本事人,你们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边孟檀已经拽上了陈长运的胳膊。
但要是骗到她身上,就不好说了。
是表明这位神仙人物背后的宗族耆老都是支持孟檀的,既是走人情,又是告诉众人,孟檀不是好欺负的。
“哎哟,大妹子,那你们这日子真是苦,为啥都……唉,我也不是要问个什么,就是我这侄媳妇在这养伤,我总要多问一下的。”
“她家对门,是崔小郎家,他家就他和他娘,他娘看着和气,实际上,面上冲你笑,心里已经想好怎么算计你了,整条巷子,就她家日子最好过。”
“旁边陈家,不是孟大妹子家,就是租给孟妹子家那家,就一个寡妇和一个闺女,娘俩刺绣卖钱,也不好惹,会些拳脚,她娘准备给她招赘呢。”
“剩下两家,都只剩老寡妇了,平时就靠着我们接济过活呢,是可怜人啊……”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孟檀,脑袋立马探了过来。
“呵,是啊,刚才你们不是瞧见了吗?”
孙八娘心里有些羡慕,这家里还是人丁兴旺的好,哪像她们寡妇巷……
“最中间的一户,是王奶奶家,别看王奶奶年纪大,那力气比我都大,脾气比较暴躁,也是个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人物,家里只剩两个小孙子了。”
[……再问,你就问,妇人生子后,总是有些不适,家里的人不舒服的话可以让我看。]
陈长运挠头,觉得他娘这似是而非的话有点难以复述,万一人家又听不懂呢,娘能看出来吧,为啥不明说呢?
“孙婶子,嗯……我娘颇有能耐,能看出别人所不能发觉的病症,一进来我瞧见你家那个儿媳咳嗽,想必是……”
说是寡妇巷还真是名不虚传,妈耶,一个成年男人都没有,试想,在这样一个对女性不友好的世界里,这日子得多难啊。
四五.七六.一六九.一七六
孙八娘很是热情,连忙招呼孟檀和陈三叔婆坐,小媳妇林氏朝二人微微福了福身,便捂着胸口回屋去了。
“没得打听别人家的事,我看你们就不像好人!给我滚!”
只不过是人家讨生活的法子,她也不会乱说。
孙八娘皱眉,虽说眼前这妹子有神通吧,但她毕竟没看到过,这般骗子又多,她总觉得定是什么骗术。
“其余的人户,我家和孟大妹子家对门,是一老一小两个寡妇带着三个半大的孙子,她家大孙子已经寻了活干,日子好些两婆媳不闹腾了,不然,前些年也闹腾,还能算计。”
那头,陈三叔婆和孙八娘二人已经热情地聊上了。
孙八娘笑呵呵的,她们这巷子哪里有什么热闹,这大娘其实是帮着这孟大妹子来走人情的。
这头,孟檀已经陷入沉思,想着怎么和孙八娘开口。
骂到后面,孙八娘眼睛都红了,蒲扇似的布满老茧的手推攘着几人,直推着几人到门外。
心中有了计较,孙八娘待孟檀几人更客气了。
孙八娘瞧出了陈三叔婆藏着的情绪,面上神色也淡了,“嗐,都是我们命不好,十多年前男人们做了兵卒没了。”
多的,孙八娘却不愿意说了,面上还多了层警惕。
“哎哟,这位老姐姐,来做客就做客,还拿什么鸡蛋,哟!还是红蛋,是家里有喜事了?”
陈三叔婆笑了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回头要和陈家几个兄弟好好说说,怎么寻到了这么晦气的地方,全是寡妇啊,怕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是家中添了重孙子,做满月呢,想着我这侄媳妇在城里养伤,来送喜蛋, 瞧着你们这巷子热闹,和樱桃邻里邻居的,便来叨扰,顺便送喜蛋了,大妹子不怪我唐突吧?”
一瞧家里条件就不错,又是陈家的人,想必不是能做主的里正人家,就是颇有威望的耆老人家女眷了。
“你们到底来干什么来了?”
孙八娘怀疑的目光太过明显,孟檀摸摸鼻子,好尴尬,这话到底要怎么委婉,才能让孙八娘不尴尬又能听出来呢?
“巷子最外头那家,是包婆子家,她家人户比我家旺些,就剩两个媳妇和两个孙女了,为人很是泼辣,还是个老赖,一言不合就能躺下讹人,最不好惹,你们送喜蛋的时候注意些不要进去就是。”
要问孙八娘是怎么知道的?
看看这陈三叔婆身上的穿着就知道了,虽说衣裳不新,可没有补丁,还干净,嘴上还会说话,手心还没多少老茧。
孟檀一个踉跄,扒着门框,一抬头,便瞧方才那个小媳妇林氏,扶着堂屋的门。
整个瘦削的身影隐在阴影里,不停咳嗽着,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形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