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如此说呢?
因为大陈王朝的上京就设在龙泉,北方地域极广,龙泉纵横数百里,比清河县不知大了多少倍。
自从陈太祖于龙泉设京都以来,占去了龙泉一小部分地方,称为上京,而剩下的还叫龙泉县,统归一县管理。
这就导致龙泉县在举行县试的时候,竞争的压力很大,汉民的子弟尚且如此,女直和高丽的子弟就更不用说了。
承受不住压力,自然就会层层向外传递,太宗皇帝颁布了一条政令,凡龙泉县籍士子,事先经过申请回母籍所在县参加县试和府试,只要母籍所在县允许即可。
安东俊就是这种类型,他的母亲是清河县人,经过事先申请,县令允许了,所以他就可以在此参考。
这些士子自然不会傻到公然质问县令为何会允许,都是把矛头对准了安东俊。
这些士子都是刚刚凑到一起,互通姓名,问候家族,交个朋友之类,没想到问到安东俊的时候,才知道居然还有上京的人回清河县考试。
安东俊虽然是高丽人,但同样是大陈王朝子民,以他的水平,在高手云集的上京参加县试,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可走,别说三年,就算一年三次,这一辈子想上榜都难。
科举与家庭教育的关系实在是太大了,如果父辈祖辈乃至平辈之间,家中有数个做官的,都是经过科举考出来的,自然会对自己的子女加以辅导。
再加上做官本来就接解政力,子女耳濡目染之下,对时政和天下大势的看法,比起普通农家子弟,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个台阶,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所以无论是从经义、诗赋还是策论方面,普通农家子弟都是难与官宦子弟相比的,更何况安东俊还是高丽人,他的父辈随当今皇帝平乱而因功入籍,并不懂什么四书五经。
他的母亲乃是普通女子,更难以在经义上对他加以指导,所以留在上京参加县试,一万年也不要想出头。
幸而有了太宗皇帝的政令,才得以回母籍参加考试,也算是一条出路。
一群士子的讨论因为一句“教谕准了”而终结了这个话题,脸上固然没什么面子,安东俊虽然堵得众人无话可说,可也与众人起了隔膜,一群人三三两两一堆,竟是没人再理安东俊了。
明摆着这家伙是来抢名额的,大家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赵承见此情景,摇头笑笑,独自离开。
科举自古以来便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就算不在县试遇上,也会在府试遇上,或者乡试和殿试,有实力的人,无论在哪里参考,最终都会在一个考场里相逢,一较高下。
味精仓库设在月亮湾,离城不远,站在城门口就遥遥可见,所以赵承并没走多远,就来到了仓库。
厨子石胜是个老鳏夫,无儿无女,有这门手艺,也攒下了不少钱,正打算买个儿子养老。
每天给十几个蛮子做完了饭,就躺在仓库的门口晒太阳,初春的风虽冷,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赵承老远就看见石胜坐在仓库门口,跟他招呼道:“最近那十几个蛮子有没有外出?”
石胜除了做饭和采买之外,还负责帮赵承盯着蛮子的动向,因为赵承大概能听懂几句蛮子的话,跟后世福建一带的闽语类似。
在雇佣这些蛮人的时候,赵承就听到他们在议论要寻找一个叫做阿炽的人,这个人很重要,一旦找到就要立刻带回去,似乎关乎全族人的生死。
所以他知道这些蛮人随时可能会走的,如果这些蛮人经常外出,也许距他们离开的时间就不远了。
石胜看见赵承,连忙站起来:“老爷,这些蛮子近几日天天外出,都是那个阿呼风出去,阿文跟着。”
他虽然听不懂这些蛮人的语言,但是在一起时间长了,名字倒是记得住的。
赵承点了点头,走进仓库。
说是仓库,其实算是一个小型作坊了,十几个蛮子正在卖力的干活,看到赵承来了,也没有人下来招呼一声,继续卖力苦干。
那个带头的老者阿呼风不在,显然是又出门去了。
赵承心中寻思着,应该找些人来代替这些蛮人,虽然当初是从牙行把这些人买下来的,但是也说好了只干一年,那个阿炽是他们全族性命攸关的人物,一旦找到了肯定不会留下的。
就算再怎么硬留,也只会发生冲突,不如提前找好人,随时可以有人接手,不至少耽搁了大顺斋的生意。
赵承在仓库里看了一圈,就离开了。
回城的路上,刚刚遇见的那群士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个高丽人安东俊还在河边,怅然望着清水河出神。
赵承还以为这小子想不开准备跳河,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冷不防这小子大喊了一句:“就连你也是那么想的吗?”
这什么呀就没头没脑的一句,什么叫“就连我也是那么想的”,我怎么了,我很特殊吗?
“认错人了吧?”赵承自认为安东俊可能在发神经,不太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没想到安东俊已经转过身来,看着赵承满脸悲愤的大吼:“是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赵承无奈只好停住脚步:“老兄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安东俊点头道:“对,没错!”
“可我并不认得你。”赵承不想跟他沾边。
安东俊悲愤地说道:“你要是认得我,我还用得着再问一遍了吗?”
很显然,安东俊自己也认为所有的士子都会下意识的排斥他。
赵承不想理这个神经病,转身要走。
安东俊大喊一声:“上京!哪兰考科索亚哈几门,当西恩科罗其亚索亚思密达!”
这句是高丽语,意思是“上京!我一定在,你却未必!”
也算是安东俊对清河县士子的一句反击,他被众人排斥,又不敢当面找回场子,就拿赵承这个路过的发泄一下,而且不敢用汉语,说的是家乡话。
意思就是他是上京人,终究会回到上京去,而这些士子们,有又几个能真的留在上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