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里的一切,周如霜都不打算带走。
她从小在破庙里长大,缺衣少穿,所以知道物力艰辛,一个锅一个碗都不舍得带走,生怕自己带走了以后,赵承没什么东西可用。
唯有赵承送给她的那支竹笛,她一定要带走,这样每当她想念赵承的时候,就可以想起当年赵承在破庙门前制作竹笛的样子。
还可以吹那首他最喜欢的曲子听,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并没有远离。
另外就是东先生,周如霜当然也不想连累这位老先生,亏得他从小照顾自己,如果没有东先生,也许就没有如霜的今天。
她已经悄悄整理好了自己需要随身携带的一点东西,几张烙得干硬的饼,一个装水用的葫芦,她用来拾稻穗的蓝花布包。
临走之前,周如霜去厨房炒了两盘普通的时蔬,竹笋蕨菜之类,蒸了一锅豆饭,自己却没吃一口,就推门而出。
在她想来,只要趁着东先生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家门,然后从城门走出去,他们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东先生就坐在院子里,似乎在等她出来。
周如霜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东先生问了一声好,就往门外走去。
东先生说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周如霜强作欢颜笑道:“我要去街上买一点菜回来。”
东先生叹息一声:“买菜还要带包袱去吗?你这是打算远行啊,连草鞋都换上了。”
尽管天气越来越寒冷了,可是如果穿着布鞋长途跋涉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布鞋就会磨漏,所以最节省的办法是穿草鞋,这种鞋子是用草编的,穿坏了随时可以再编,一文钱都不用花。
东先生指了指院中的石凳说道:“坐下,听我跟你说。”
周如霜不知道东先生要说什么,只好心情忐忑的坐了下来。
“你曾经问我,既然女子无法科举,还读这么多书干什么,有什么用。当时老夫答应你五天之后会给你答案。”
“虽然早过了五天,不过现在还不算晚。”
东先生站了起来,肃容说道:“在周家村隐姓埋名十四年,今天可以重新说出自己的名号了。”
“老夫复姓东方,名奇业,鲁王麾下骁果卫轻车都尉明威将军,参见郡主殿下!”
说着东先下迈前一步,单膝跪地向周如霜抱拳行礼。
“呀!东先生快起来!”周如霜没想到东先生居然也是隐姓埋名十几年,怪不得一直在周家村照顾她。
东先生缓缓起身,叹道:“郡主还请见谅,这些年为了避人耳目,许多时候,不得不置身事外,远远观瞧,让郡主吃了很多苦头。”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夫的身份敏感,万一真的被朝廷追缉到,老夫死不足惜,只怕连累了郡主,所以才不得不保持距离。”
“如今郡主起意要远行,恐怕是因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生怕连累了那小子吧?”
周如霜脑子里乱极了,她没想到从小到大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东先生,原来是父亲的部下将军,怪不得长得人高马大,极有气势。
而且周如霜觉得,东先生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想法,应该是跟昨天那两个人有过沟通。
于是周如霜就把昨天白镜韬和孟致远来访的事情跟东先生说了,还掏出了那半块手帕给东先生看。
东先生点了点头:“原来是白、孟两家的后人找到了郡主,这两人的祖辈当时并未追随鲁王起兵,而是做为暗线潜伏了下来,没想到鲁王被灭之后,他们两家反倒登上了高位。”
“既然是这两家的后人,而且他们手中持有这块锦帕,想必是鲁王当初留下的后手,否则不可能找到你。”
“而且,老夫看得出来,郡主是打算远走高飞,不牵连赵承对吗?”
周如霜轻轻点了点头:“东先生,不要叫我什么郡主,还是叫如霜吧。”
东先生沉着脸说道:“郡主糊涂!若是不想连累那小子,最为干脆的做法就是忘了周如霜这个人,从今以后只有澹台无双,没有周无霜。”
“这……”周如霜竟然无言以对。
“而且,既然白、孟两家的后人找来,说明他们的父辈并没有放弃当年对鲁王的承诺,依然愿奉鲁王为主,郡主岂可弃他们而去?”
“郡主可知道,当初鲁王兵败,为了以图后举,多少志士甘愿赴死,只为守住鲁王的秘密?”
“郡主一走了之,可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将士吗?”
周如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自从昨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想着要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既然无处可去,何不跟着白、孟两家的后人走,听其安排?”
周如霜一想也是,既然他们来找自己,肯定是要带自己走的,至于去哪里,怎么去,都不是她所关心的问题了。
“那东先生你……”
“我自然会跟随郡主,老夫的使命就是护卫郡主安全,至死不渝!”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周如霜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听从命运的安排,随波逐流,做一只漂泊的船,走到哪里算哪里。
东先生说道:“周安曾经给我留下了一封信,信中提及若是村口破庙门前那块旧石碑被挖走了,就要把他留给你的书都送给你,并且教你功课。”
“这样看来,鲁王留下的每一步棋,都有人在忠诚的执行。”
“因此老夫建议,就在这里等,等白、孟两家的后人寻过来,他们一定早有安排。”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见院门被敲响,周如霜闪身进了屋子,东先生走过去打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年轻人,正是白镜韬与孟致远二人。
虽然他们都了许多护卫,但这次出来,却一个都不许跟随,只有他们两个,在城里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往这凤凰里而来。
看见开门的并非周如霜,而是一个高大威猛的老者,白镜韬并没有慌张,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摇了摇,说道:“这是赵承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