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岸边立起了数十座大小军寨,哪怕已经是夜晚,也能看到许多兵卒在尚未建成的军寨内忙碌,有些人疲惫到极点,但还是硬撑着身子去修筑营寨,抵死不肯留在船上。
坐船如同一场噩梦,刘陵休息了一会儿后慢慢恢复些许精神,他今晚上没打算继续看军报文书,喊了几个文臣武将,小小的聚一聚。
“船只颠簸,孤是受不住的,今夜也只能以水代酒了,诸位莫怪啊。”
刘陵笑道,面前几个人只是赔笑几句,韩世忠和高凤两人更是低着头,没人敢开先开口。
“此战分两部,一攻关陇,夺取延安府以北千余里土地,兵锋随时可以再度南下,直指永兴军、秦凤两路。”
汉军的实际控制区域其实比舆图上划分出来的区域要大得多,因为南面许多城池都已经主动投降,但刘陵只是暂且应允了这些人投降的要求,根本没派军队过去驻扎。
高凤顿时满怀希冀地抬起头,以为汉王这是准备高抬轻放了,但他看到刘陵的目光后,吓得顿时再度低头。
书案上横放着一柄宝剑,刘陵没看跪伏在地上的两人,自顾自抽出剑刃。
“若我大汉天子想要河北,那,大汉兵马早已能攻下河北,饮马黄河。现在河北被你们宋人自己的叛臣占据,那就证明河北所有的事情都跟咱们无关。”
夏主李乾顺几年前死的时候只有两个儿子,耶律太后假设刘陵也只会有两个,那么自己这个儿子的未来其实已经注定了。
汉军开始了大规模的撤军,宋人朝廷那边早就收到了谭稹七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纵然朝堂诸公们清楚这数目绝对是实打实的水分,但奈何消息一出,顿时全国人心震动。
刘陵转过身,在韩世忠旁边俯身,温和道:“良臣,你来告诉我,会有什么后果?”
那名官员气的满脸通红,当即道:“本官,乃是河北路抚使赵明诚。”
“那你是不够稳重?”刘陵不等康公弼回答,就自顾自摇摇头,道:“我觉得伯迪你还是挺稳重的。”
当汉军撤军的消息传来时,朝堂上竟然还有人提议派兵追击,但这次就连赵官家都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让人把那个说话的蠢货直接扔出大殿外,随即召见汉使,当面答应了各地赔款的诸多要求。
“外人都说,汉军火器最厉害,但在我看来,真正支撑咱大汉兵马所向披靡的,无非在于大家各司其职,各自努力。农夫好好种田,将士好好训练打仗,商贾经商交税,民夫匠户勤恳干活。
不少地方,更是再度爆发了大规模的民变,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入一阵喧闹声,没过片刻,几名侍女走进来,对曹氏说了几句话,她面露惊疑,随即搂着女儿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这一幕,刘陵眉头皱的更深了点。
“你!”
刘陵举起装满清水的酒盏,没有立刻敬面前的人,而是站起身,将清水浇在面前。
他的长子,名承。
“臣等,谢陛下圣恩!”
大汉的疆土要不断扩大,我要带着大汉将士用刀剑去替我们治下百姓的犁开路,我说过,五年后,灭金!
刘陵看着所有人都跪在自己周围,他心里只觉得很没有意思。
“啊是是是,主上说得对。”
她到底是在西夏宫中做过贵妃,气度涵养都是有的,再加上汉王子嗣不多,哪怕她生下来的是个小公主也没人敢去怠慢。
而是
“官家不可!”
曹氏笑了笑,疼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
几名侍女对视一眼,随即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但是,我还做天子,伱们就急着给我搞祥瑞,等我做天子了,全天下效仿你们的人会有多少?”
刘陵笑了笑,脸上笑容忽然收敛起来,看向其他人。
若我今日赏你们,那以后所有人都会学你们这样,所有人都想着一步登天,拼命炮制祥瑞到那时候会有什么景象?”
“娘娘,大王派人送信来了。”
“呵”
幼子刘安,封宁王。
“汉使不过是言语鲁莽,官家怎能妄以军国大事相苛责!”
刘陵又是一脚踹在韩世忠屁股上,一字一句道:
三处州府,等于是三道随时能开关南下的进军线路,须得安置忠心稳重之臣.”
“臣,愿为主上效死!”
剑刃雪亮,倒映出寒芒,上书“赤霄”二字,透露出一种古朴的威严感,通体被做旧后依旧显得足够好看。
再加上这封信开头就要求耶律太后跟随军队返回燕云,那么就意味着她在银州立的这个小朝廷很可能就要名存实亡了。
信件内容很简单,要求耶律太后立刻收拾细软行李,带着幼子刘安,跟随撤回云中的军队一道进入云中,在那儿会替她兴建新的行宫。
这话说的,赵官家按住龙椅的扶手,当即怒声道:“汉使如此无礼,朕大宋尚且有百万雄师,汝等且来,看鹿死谁手耶!”
赵官家也着实是被这话气到了,因此一怒之下才开口用战争相威胁。
农夫要种田,将士要训练,尤其是火药火油坊,你们知不知道为了试验新的配方,每个月有多少人会因为操作失误被直接炸断了手脚?”
“不必如此的,咱们兄弟,大家伙想要借着这机会多博取富贵,我是理解的,讲真的,若我是在你们如今这个位置上,兴许我也忍不住。”
“哦那陛下什么时候来看我呀,我想看看爹爹。”
曹氏摇摇头,看向旁边的侍女。
刘陵放下酒杯,示意所有人都坐下,自己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道:“从涿州到燕京,再从燕京到燕云,此中都是诸位在帮我,燕云不大,但能有诸位兄弟,我之幸也。”
夏国幼主李仁孝,将会成为一个实打实的傀儡。
“嗯,是三府之地接下来都由谁去坐镇。”刘陵笑道:“这是个大事啊,不能不说。”
“现在要叫父王,以后要叫陛下。”
刘陵一脚踹在高凤的屁股上,后者闷哼一声。
刘陵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彻底瓦解夏人朝廷对当地的影响,让当地成为大汉的实际控制区域,最大限度的消化掉耶律太后带来的利益。
“这本官姓甚名谁,干汝甚事?”
赵明诚重重喘了口气,当即诘问道:“好,那本官就想问问,你们有什么凭证,说你们没有插手?”
底下几人当即再度举杯。
刘陵咔嚓一声合上剑鞘,握着剑站起身,来到两人身前。
众人的目光当即凝实。
“敢问这位,是何名姓?”
“罢了。”
一名官员走出列,义正词严道:“都是你们燕人在河北那些乱臣贼子背后”
要说那个男人有情嘛,他当面拒绝了自己要替小儿子封王的要求,现在还要自己离开夏国出发去云中,分明就是要把自己吃干抹净;但要说他无情嘛,他却又真的舍得给好处,让人心里舒服一些。
刘陵迈步走过他们身边,看着康公弼,淡淡道:
“回去以后,我要全国休养生息,准备下一次大战。
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把头垫在母亲的膝盖上,仰头眼巴巴的问道。
耶律太后自生下一个儿子后,不仅没有多少欢喜,还整天都显得有些郁郁寡欢,等听到永兴军路大捷的消息传回来后,她坐在床榻上,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并没有多少高兴之意。
他本来也是没打算严惩两人的,但他错估了一件事:当自己打算做皇帝的时候,就没人会再信谁是谁兄弟这种话了。
“河北的事,本非我大宋所愿。”
赵官家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殿中的大汉使者,已经无心再去刁难。
“陛下?”
韩世忠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没人种田,没人交税”
“臣以为,”康公弼当即开口道:“安置三府,事关重大,延安府如今是李良辅和府州知州折可求在代管;太原府是曲端代管,至于说河北的河间府,原本是由韩大帅在管着。
“你们,这是要掘我大汉的根基么?”
“但接下来,有些事情就是要正儿八经的说出来了。”
但这时候,王阿海当着所有人的注视下,骄傲的挺起胸膛,道:
“良臣送的剑不错。”
当即,韩世忠和高凤两人吓得离开席位,对着他跪伏下来。
“哦原来是赵相公。”
毕竟从舆图上看,大宋的体量依旧无比庞大,钱粮实际上是不缺的,等缓个十来年,也能恢复起以前几次北伐的气象。
“陛下,慎言啊!”
“这不是很清楚嘛?”
康公弼一时不知道是自谦还是干脆认下来好,他听的迷迷糊糊,脑子里一时想不明白刘陵要说什么。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她们哪里能知道汉王准确的归期,只得按照以前的说法敷衍几句,曹氏摇摇头,一边抚摸着女儿的脸,一边叹了口气。
朝廷接下来还可以想办法抽调南面的兵马,借着镇压民变的时机去打磨新军,太学里更是传出一种声音,那就是:燕贼会后悔给大宋时间的!
“汝的事,无非就是割地,赔款。”
“替本宫取些财物,谢过陛下使者。”
“臣臣愚钝,”康公弼刚想说什么,刘陵就挑挑眉头,道:“愚钝?你是在孤身边日夜做事的,你若是愚钝,那岂不是就是说其他人没用?”
“母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送进来吧。”她移开目光,淡淡道。
“这话,臣不敢直接答应官家。”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等自己说完这话后,最先开口讥讽的并不是那名嚣张到极点的汉使。
片刻后,他淡淡道:“罚,我也不想罚你们,也舍不得。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其他人随即站起身,跟着举杯。
而自己生的这个儿子,名安。
王阿海站在殿内,仰头看着赵官家,淡淡道:“河北各处都是大汉商贾开设的钱庄,战端一开,你们宋人最好趁机抢劫,损失的都是咱大汉的钱粮,难道这就是该的?”
王阿海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敢当堂说大话,却连露个姓名都不敢,怎么,宋人都是这般藏头露尾的人物?”
她捏着信,心不在焉地扫过一行行文字,最终在最后一行字上定格住。
“你不够忠心?”
围观的众大臣当即在心里骂赵明诚愚蠢,因为对方接下来只需要回答“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们插手”,双方即可陷入无止休的攻讦。
在宋人看来,燕人这时候撤军实属不智,南面除却各处州府,一些小城因为过分抽调兵力,早已经是毫无防备的状态,汉军南下的每一天都能做到长驱直入。
“你们呢,都说说,自己是不够忠心,还是不够稳重?”
“第二杯,敬诸位有功之臣,征战六年,你们都辛苦了。”
“母亲不难过。”
话音未落,两人把头磕在地上,康公弼等人离开席位,全都跪伏下来。
“报捷的军使不是早就回来了么,怎么这一天天的连个准信都没有?”
“有孩儿,不难过的。”
“忠心稳重之臣?”
“另一路兵马,也就是良臣率领,攻下了太原府方圆千里之地,把永兴军路的延安府、河东的太原府、河北的河间府,三府连成一条线,彻底打开了宋人北方的所有防线,黄河以北,再也无险可守。”
当然,他们这时候撤军也算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第一杯,敬战死的大汉将士们、”
王阿海盯着他,轻蔑道:“河北的官儿出现在朝中,河北的事,诸位和官家都应该问他,问本使做什么?”
刘陵笑了起来,指着康公弼道:“伯迪在自荐么?”
“但是你要保证,河北的事,大汉决不能插手半分!”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汉宋历来是兄弟之国,彼此肝胆相照互相依托,之后绝无再战的必要,还请汉使三思!”
原本在朝堂上每天都能把狗脑子吵出来的王黼和蔡京两人,这时候更是一前一后,颤巍巍地走出列,极为罕见地异口同声道:“臣,请官家三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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