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喝吧。”
刘陵露出一丝笑容。
徐徽言苦笑一声,喝毒药一样仰头喝下了面前的酒水,片刻后,他呼出一口浊气,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酒盏。
似乎味道还不错的样子?
“好喝么?”
徐徽言犹豫一下,微微颔首。
“末将多年嗜酒,但这种酒,末将生平未见,只今夜这一口,足以胜过过往几十年。”
刘陵呵呵笑了笑,回答道:“这是孤当年去汴京见大宋官家的时候,由官家亲手赐下的御酒,好喝吧?”
御酒?
如果说眼前这御酒是偷偷摸摸来的,又或者是某个大官的宴席上,甚至是在皇城大殿中,由官家亲手赐予。
但无论哪一种环境喝到酒,都比不上眼下这种.
口中的美酒滋味尚且余香,却又顿时变得苦涩许多。
他默默伸出手,握着酒壶又倒了一杯,仰头喝尽,继而又倒了一杯,再度一饮而尽
徐徽言片刻功夫喝完了一小壶酒,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开口道:“末将就当这壶酒是官家替末将送行,现在酒水已尽,末将也该上路了。”
他缓缓站起身,看向周围的一众黑服汉官,他想要回头看向汉王,但等看到后者的眼神后,他却浑身一颤,蓦地移开目光,看着汉王身侧的时立爱,高声道:“大宋徐徽言,今日请汉王赐死!”
“呵呵.”
一开始没人回答,刘陵看着他,时立爱则是开口呵斥道:“御酒,乃是我主上之弟,即大宋官家赠与,今与将军尽情一醉,如若不愿归降,可以。
但咱燕地最喜生意经营之道,不该咱们的,一分不要,该咱们的,一分不少,现在将军喝了御酒,如果不愿,还请把酒钱奉上,然后再死去!”
徐徽言愣了好一会儿,情绪都有些不连贯了,片刻后他纳闷道:“有必要?”
“回将军的话,进退由你,欠钱不行。”
“该你们的,一分不少,不该你们的,一分不要?”
“然也。”
“那”徐徽言站直腰杆,怒声道:“此地乃是我大宋疆土,历来有之,汝等无道,占我疆土,此处可有半分土地属于汝等么.”
时立爱耐心地等他骂完,然后回答道:“千年以前,普天之下莫非汉土,率土之滨莫非汉臣,君,自认为汉人否?”
“我特娘的.”
“将军既是汉人,那就应当认咱大汉的归属,”时立爱微微抬高下巴,高声道:“现在归降,既往不咎,酒钱折算做俸禄。”
“.”
徐徽言的情绪被彻底打断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壶,忽然有点想要把片刻前拼命喝酒的自己拖回来打一顿。
自己当时听汉王说这是御酒,心里想着也够本了,索性喝完。
但他娘的人家现在腆着脸过来要酒钱!
他深吸一口气,放平心态,开口道:“我父尚在人世,汝等攻下关中后,大可以派人去找,想来我父是不敢拒绝你们的,呵呵.”
时立爱微微皱眉,反问道:“那就是说,将军现在没钱,吃俏食,喝生酒?”
徐徽言默然无语。
“想死可以,先把钱还了。”
徐徽言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看看周围的汉国将领文臣都在盯着自己,一时间心里居然有些委屈。
“士可杀,不可辱!”
时立爱微微颔首,然后继续道:“给钱。”
他打量着徐徽言的脸,微微带着一丝笑意,道:“如若徐将军承认自己是个喝酒不给钱的大宋泼皮,那咱们也无话可说,认赔便是,可听将军刚才喊的几句话,倒像是要替大宋朝廷说话。
这么着吧,你若是把酒钱还了,我大汉文官亲自替你润笔记录,让将军你临死前喊的每一个字都值得起价,如若多给钱,大汉将士可以亲自上场,让将军你死的轰轰烈烈!”
“混账东西!”
徐徽言终于忍不住了,吼道:“若是想羞辱我,何至于如此,我大宋只有战死的将士”
“只有?”
刘陵笑了,他伸手打了个响指,继而,一名穿着大宋将甲的老者走出来,没去看徐徽言,而是对着刘陵躬身施礼。
“老奴,见过主上。”
“来啊,伱们两人互相都瞧瞧,看看,认得彼此么?”
徐徽言闻言看向老者,眼神起初疑惑,继而茫然放空,最后像是忽然从脑海里搜索出这个老不死的脸,他立刻瞪大眼睛,呼吸急促了许多。
“广阳.大帅不,童贯,童贯,你这条老阉狗,阉奴!杀才!你居然投了.”
“放肆!”
童贯转身看向徐徽言,义正词严道:“我这是为了”
“你才放肆。”
在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童贯身子一僵,听着汉王慢悠悠道:“降了就是降了,对不对?哪有什么好听的理由,大宋太祖开国时曾有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现在,宋人就是败了,孤会带着大汉铁骑打下大宋的每一片土地,然后不仅是大宋,北面金国,西面夏国,大陆,海外,岛屿,全都是大汉的天下!”
刘陵抬手遥指徐徽言,轻声道:“汉军里面,多的是你这样的,你现在可以为了大宋去死,但我告诉你,今日,以后,永远!没有人会记得你,史书上,只会记你贸然进军,以至于大宋丢了西北。
你的家眷会被流放,你的那位老父,或许在孤还没率军攻下关中前,他就被你拼命维护的朝廷派人打入牢中。
为人子而不能尽孝,
为人臣而不能全名,
你身前糊涂,生后想来更是一笔烂账,跟随你攻进来却不幸被俘的那些将士,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家眷,你想过把他们带进来送死,你想没想过让他们活着回去?
你没有,你只记得让自己痛快一死,你痛快,你清高!”
刘陵指着他,冷冷道:“把酒钱还了,孤允你去死,孤会让你得到应有的那些死法,跟随你进来的那些将士,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是.”
徐徽言被骂的有些茫然无措,他想要分辨,却又觉得,这个男人说的似乎没有错。
可,好像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外面传来喧哗声,继而有一名校尉走入席中,对着王座的方向躬身施礼,高声道:“甘泉急报,攻城的宋军已经全军覆没!”
两路军,全败了么
徐徽言后退一步,颓然跌坐在座位上。
这时候,一名宋官踉踉跄跄地被几名士卒押解过来,徐徽言看过去,仅仅是看着那名宋官惊惶的神色,他心里忽然就舒服了很多。
钱相公看起来那么害怕,
那么紧张,
看来先前是我错怪他了。
不过这次全军覆没,他终究也还是被燕贼抓过来了么?
徐徽言眼里露出一丝欣喜,忽然间,他就坚定了自己赴死的心情,他看向钱盖,坦然开口道:“钱相公,借些许酒钱,算完了账,咱就上路!”
紧接着,钱盖推开搀扶他的士卒,没有去迎合徐徽言“欣慰”的目光,他对着上方喊道:“臣臣险些就要看不到主上了,呜呜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