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是好人啊。”
赵鹤寿嗓子有些沙哑,他抬起马鞭指了指身后山海关的方向。
“本将军那时候贪了钱饷,韩公美那些人在大王面前说我坏话,燕云上下,贪官污吏都是要掉脑袋的,但大王却把咱派到这儿来。”
赵鹤寿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对着远方低声道:“大王这是舍不得杀咱呐。”
山海关的守军主动出城想要夜袭,完颜杲怎么可能放过这绝好的机会,自然是倾尽兵力,想要击溃山海关守军后,顺势攻入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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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在他对面的军队旗号是汉军,而在他周围的,却是女真骑兵。
他从一个士卒手里接过火把,顿了顿,眼里看着对面两百步外的无数金军,然后将火把按在自己身上。
赵鹤寿高吼道,然后拔掉水囊的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在自己头上。
里面浑浊的液体顺着甲胄表层不断流淌,因为严寒,流淌速度变得很慢,同时液体的味道也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在三个方向的数万汉军眼里,那三百多团火球冲锋的时候,不断地有火球在中途停下,那些燃烧的骑兵肯定不是中途怕了,而是死在了金人的箭矢中,哪怕他们坠地后,尸首也还在雪中继续燃烧。
赵鹤寿转过头看向前方,副将这时候才发觉他手里拿着一个较大的水囊。
他父亲韩庆和早先降金,受封高官,算是最受金国朝廷重用的那一批汉人,麾下辽东汉军也是屡次立功,受到朝廷的嘉奖。
我大金,天下无敌!
军中火把被风吹的颤抖,火光微弱。
宁远军三百骑在主将的带领下带着浑身火光发起最后一次冲锋,而在金军的东面和西面,都开始出现无数旌旗和军队,大地开始震动起来,无数马蹄的声音狠狠践踏在金人心头。
然后,最后的那点骑兵撞入金人队列中,只引起了一阵骚乱。
在赵鹤寿有些压抑的叙述声中,哨骑开始回来汇报,说是金人出营了。
“对面汉军只有两千多人!”他扬起手里的枪刃,对着周围用女真话高吼道:
“全军预备,马军预备冲杀,随本将,凿穿他们!”
赵鹤寿的牙咬的嘎吱响,他用仅剩的左臂挟着一杆马槊,高吼道:
“本将军尽散家财,募得尔等与本将军同死,
此战,是为我等死在女真狗手里的家眷,为了被金狗屠戮的故国,为了.汉王!”
在他身后的骑兵们都伸手入怀里,将赵鹤寿馈赠的财物扔在地上,将火油浇在身上甲胄表层,然后一个个接过火把,点燃了自己。
那些俘虏,咱们的亲眷,咱们的同族,咱们的兄弟姊妹!”
但,他们为周围的汉军点亮了进攻的方向。
仿佛地狱在金人面前打开,无数死在金军手里的冤魂咆哮着冲出来,要把他们拉下去陪葬!
“这群疯子.疯子!”
火焰吞噬着甲胄,继而是人的皮肉,痛苦的嘶吼声从各处响起,无数火团开始朝着北面狂奔,照亮了金人惊愕的面孔。
顷刻间,无数惨嚎声响起,火光照耀雪夜,浑身燃烧的骑士们已经没法再发出更多声音,而是选择尽可能地操纵战马,用自己最后的那点生命为大军指明方向。
“我只是一介匹夫,但是从易州那儿开始,大王立誓后,以我为兄弟,共富贵,假我功名,我后来却忍不住去贪了将士们的钱饷,我真该死啊!
哪怕他那时候杀了我,我也认这罪,确实是我不对,但.大王又把命给了我。”
平原东面,
因为汉王不是那种人。
火焰贪婪地舔舐油料,顿时攀附在甲胄表层,哪怕是有厚厚甲胄包裹保护,那种可怕的炙烧感还是让赵鹤寿发出痛苦的哀嚎,他死死看着金人军队,眼里仿佛有火焰流淌。
此刻已经不用哨探汇报。
战功财富女人!
完颜杲披着一层单衣冲出帅帐,在他的视线里,赵鹤寿率领的三百多骑兵在冲锋途中就被射死了一部分,此刻最后的那些骑兵轰然撞上了金军的前阵。
赵鹤寿把副将赶走去率领剩下的军队,他身边只剩下三百多被他招募来的军中死士。
他嘴角嗫嚅了一下,一时间心头茫然。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是火油!
“爷娘,妻儿,兄弟.”
“本将军守城这几日,金狗逼迫俘虏攻打山海关,用咱们家眷的尸首,为他们的攻城军队堆彻城墙。
哨探,很快就汇报说宁远军节度使赵鹤寿亲自率部曲骑兵冲阵,已经战殁在金人前军。
赵鹤寿服从了调动,没折腾,也没为自己辩驳,他是想要好好做事的,结果还没等他证明自己已经认错,金人就又南下了。
“放箭!”
有人跟他说,是汉王当年在易州指水为誓,不好直接杀他,所以想要借金人的手弄死他,
汉王给赵鹤寿的赏赐很多,后来,他一念之差,贪了不少钱财,而后就被汉王打发到山海关筑城。
刘陵看着远处骚动不安的金军,看着那些还在雪中燃烧的尸首。
鼓声疯狂擂动,穿透整个黑夜,风雪渐渐平淡,苍白的月色泼洒在平原上。
“报仇!”
短暂的寂静后,三个方向的汉军先后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合围,北面,一支兵力庞大的汉军骑兵绕行过来,堵死了金军最后的退路。
那名副将一下子瞪大眼睛,他闻出了那种液体的味道。
金人来了。
时立爱穿着黑色甲胄,神色怔忪地看着那三百多骑兵消失的地方,在他旁边,几个原本出身常胜军的将领眼睛像是烧红了一样,先后翻身上马,嘶吼着带自己的亲兵部曲汇入即将冲锋的前军。
远方,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火光出现,风雪咆哮着送来汉军总攻前的鼓声,
赵鹤寿摔下马的瞬间,身上的火在积雪中嗤嗤作响,他咳着血撑起身子,被烧瞎的眼睛仿佛穿过重重黑夜,停留在远处地平线上那个穿着黑色王服的男人身上。
夜色下,仿佛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他们无声咆哮。
不过,也算是给他送来了一个赎罪的机会。
金人的骑兵已经开始列阵,无数战马鼻腔里喷涂出白气,身上马铠在雪光中倒映生辉,像是即将开动起来的坦克,金人骑兵们放下面甲或是兜鍪,看到对面兵力远不如他们的汉军,大部分士卒都兴奋起来。
“金狗,又来了。”
金军前军军阵中,听过哨骑的汇报后,前军都统韩常微微颔首,他看看周围的骑兵,眼里,兴奋的情绪一闪而过。
片刻后,他戴上兜鍪,领着自己的亲兵营汇入前军。
但赵鹤寿认为这话说的不对。
“将军?”
战马悲鸣起来,坐在它身上的将军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火团,火焰让战马开始发狂,坐在它身上的赵鹤寿发出一声嘶吼,整个人纵马狂奔出去。
韩常安抚着战马,对周围吼道:“不要慌,他们只有一点人,准备放箭!射死他们!”
山海关前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金人在平原中间筑营,现在已经有大量将士出营,准备迎战汉军。
北面苍茫的大雪中,如故友应邀踏雪而来,无数黑色身影穿过风雪,缓缓出现在宁远军面前。
在他周围的三百多骑兵都举起水囊,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在穿着的甲胄表层。
风雪中多出无数似呜咽似惨嚎的声音,沉闷的鼓声随风而出,两军旌旗都猛地向后扯起,但赵鹤寿却没急着动身,除了他和他身边的三百多骑兵,身后两千多步卒都开始心生恐惧。
“不留俘!”
“大王有令,不留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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